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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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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和你單獨在一起了。問題在於我們怎樣才能避開這群人呢?」他的目光跳動著,突然他又變得嚴肅起來。」為什麼你總是躲著我?別否認。自從我們在瓊·奎爾的那次晚會上見面之後,你一直在盡力地躲避我,你知道的。就拿獵馬那天來說吧,你直沖向自己的房間,根本就不理會我。」 「我?躲避你?」 「我有一種直覺,你不喜歡我。這使我很難過。我無法想像我犯了什麼錯。我認為你得給我解釋清楚。」 「嗯,我想那是因為你把我嚇得半死的緣故。」 「得了吧--任何事情也嚇不倒你。」 她神秘地笑了笑。 後來,當尼爾·威利邀請凱麗跳舞,桑站在舞池一邊,手裡拿了杯香檳,看著擁擠的人群。還差一刻鐘就到午夜十二點了,客人們已經準備好低帽和號角。整個晚上,這是桑第一次獨自一人呆在大廳中,他看著從眼前經過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其中多數人他已經認識許多年了,但有多少人能算作真正的朋友呢?他想到了莎倫。由於時差的緣故,她一個小時前已經迎來新年了。她是在一所別墅私人晚會上和一群巴黎人及鄉村紳士在一起。象去年一樣她同一群有吸引力的夥伴在別墅裡慶祝新年;而他則在英國最豪華的房子裡參加晚會,這使人覺得有些感傷。他們倆人的內心中都無比的孤獨。他看著那個坦率的、充滿活力的小美人在跳華爾茲,這個美國姑娘凱麗,她和尼爾高興地聊著天,不時把頭髮向後甩一甩。她幸福嗎?他想道,看了一眼她那高高的、討人喜歡的瘦得有些難看的丈夫。從她含有盈盈笑意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一定認為今年要比去年生活得幸福,就象他在1932年來臨之際所想的一樣。對他來說,一切都是老樣子。每年都在一聲「當」的鐘聲中開始,在一陣啜泣中結束。 他與莎倫本來打算在聖誕節前見一次,但她的會議、事務太多,根本無法分身。她對他的愛情確信不疑,他們之間的感情強烈而又真摯。她總是許諾,其中許多諾言他事後想一想總覺得非常空洞。在付清他父親葬禮的一切費用之後,他欠羅斯瑪麗的錢越來越多,這使他憂心忡仲。他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她將克裡格林堡重新粉刷裝飾一遍的決定。她一定要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在克裡格林堡內風風光光地款待客人。他在商務上自己掙的錢根本不足以應付把那他幾乎要壓垮的巨額債務。但現在他穿著晚禮服,作為克裡格林堡的新伯爵(父親死後他繼承了爵號),臉上掛著一幅恰然自得的神情,好象他是世界上最幸福快樂的人似的--一個擁有一切的人。 「親愛的,你看上去有些象迷路的孩子。」他聽到一個聲音說道。 是羅斯瑪麗。她用胳膊圍住他的腰,他低頭看了看她。她穿著一襲有金色閃光的晚禮服,淺黃色的頭髮很有光澤,映襯著她白晰的皮膚,她是這場舞會上最有吸引力的女人之一,他們倆是最有魅力的一對夫婦。 「難道今天不是最棒的一次舞會嗎?」她說道,掃視著全廳。 他還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回答,她已經又去跳舞了。他看著她離去。有時候他覺得羅斯瑪麗能看透他最隱秘的思想。她的語言中有種他非常熟悉的諷刺味道。她非常富有、美麗,為大家所羡慕,他對她是忠誠的,並且很欽佩她,但他不愛她。他質樸的性格使他感到內疚,這降低了他的自尊。只有莎倫才能賦予他的生命以意義。他默默下定決心,今年無論如何要從那把將要壓垮的重負之下掙脫出來,永遠結束這種相持不下的局面。儘管他與莎倫之間只隔著一條英吉利海峽,但在他看來他們之間仿佛隔著太平洋一般。 午夜十二點之前的幾分鐘,凱麗走到他身邊。他發現她微微翹起的美麗的面孔使人無法集中精力聽她說話,她的笑聲中有一股奇異的力量。 「讓我跳舞跳到新年吧。」他說道,衝動地把她摟住,在豪華的舞廳內瘋狂地與她一起旋轉,新的愛情與舊的愛情擦肩而過,年齡與美麗在一起自由自在地漫步,昨天與今天仿佛也混合在了一起,不再有界限。 十二點鐘到了,管弦樂隊突然停止了演奏,揚聲器中傳來英國廣播電臺播音員的聲音。當收音機裡傳來大笨鐘敲響倫敦時間的宏亮聲音時,整個大廳裡的人們手挽住手形成一條條婉蜒的曲線。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幾百個聲音同時唱起了這聖歌。放在天花板網子中的汽球瀑布般地飄落下來,各色的彩帶幾乎要把桑與凱麗淹沒了。他雙臂摟住她,感到她溫柔的嘴唇碰了他的嘴唇,這是新年之夜的例行之吻。他忘記了這一切,內心中爆發出一種隱秘的、無法預料的激情。 凱麗吃了一驚,隨即便無力地偎在桑的懷抱裡。終於實現了她一直隱藏於心中的夢想,熱切地回吻著他。周圍歡樂的人群象風車似地旋轉,他們位於寂靜的中心,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在震驚中默默地注視著對方。 直到三點鐘左右,舞會才漸漸結束。桑與凱麗分開了,各自駛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凱麗與馬克在黑黑的路上開向黛爾波,同車的還有一對夫婦。馬克和他們聊天時,凱麗假裝睡著了。她心裡裝滿了午夜時那令人難以忘懷的親吻。這個吻改變了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同剛到達羅紋斯伯瑞公園的那個凱麗已經不是同一個了。她覺得自己在不斷地往下沉,一之覺得自由輕快地象空氣一般直飛雲際,這兩種感覺同時出現,交織在一起。這種感覺與林頓給她帶來的那種肉體的欲望截然不同,比她多年之前對桑的深深的迷戀更深沉醉人,與和馬克在一一起時所分享的那種簡單的親密更不相同--可是,又好象每種滋味都有一點。 那麼這就是陷入愛情後的感覺了,她想道。 在巴黎新年之夜一點鐘時,莎倫看了一眼她的手錶,知道在英格蘭此時剛好為午夜二十點。羅紋斯特伯瑞公園此時應該響起一陣聖歌聲了。她知道桑正在那兒過新年,不禁努力想像那兒該是怎樣一種樣子。她拿起酒杯,為他們倆人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心裡肯定此時此刻桑一定也在想著她。「我午夜時分一定會默念你的名字的,親愛的。」這個星期一開始他給她打電話時說道。她回到現實中來,看了黑黑的、煙霧彌漫的位於蒙特馬特的西班牙夜總會。阿米杜說服她陪他一起過新年。由於他的計劃突然改變了,使他無法早點回到別墅來與她過聖誕節。他們一直在那兒與帕瑞特及幾個親密好友共度聖誕節的。 吉它手在角落裡的一個小舞臺上漸漸熱情地唱了起來。聚光燈的照射下,嫋嫋上升的煙霧清晰可見。莎倫看了一眼長長的桌子,那裡坐滿了喧鬧的希臘人和南美人,一共有十三、四個。阿米杜一定堅持要他們做他的客人,大家一起等待新年的來臨。這些人是一堆富有的國際海盜,面孔粗糙,飽經風吹日曬。他們都有堆積如山的財富,對航運、石油、貿易和房地產等有廣泛的投資--象阿米杜一樣。他們有大堆的美麗女人,妻子或情婦,一個比一個更美。這些女人象無價的雕塑品似的,帶著淡淡的微笑注視著周圍的一切,而這些男人則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舉止動作好象菜市場上的農夫一般。阿米杜向大家表演了他的一樁手藝,他把盛酒的容器在高於頭部的位置上,然後將裡面的紅葡萄酒倒入嘴中。表演完畢後,用餐巾擦了擦嘴。他哈哈大笑,看到莎倫也在笑他的表演,便伸手樓住了她的肩膀。 「還不錯吧?呃,莎倫?我久已不練了。以前我能一口氣不停地喝半公斤。」 「就為了看這個也值得一來。」她說道,看著阿米杜激動的面龐。由於喝了許多酒,再加上和他最親密的朋友在一起感到由衷的高興。他的臉色變得通紅。這些年來她極少見到阿米杜這個樣子,這是他複雜的性格中很矛盾的一面,但這面使她為之著迷,這才是那個她以前深愛過的阿米杜--熱情、慷慨,放蕩不羈之中又有一種質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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