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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他為她的直率而大笑起來,她因為不知道他為何發笑,不由得臉紅了。自從那晚在克裡格林堡住了一夜之後,她覺得她對桑的瞭解已經遠遠超了她所希望的。她總是認為他已準備襲擊她,突然之間告訴她他一直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她到克裡格林堡之後的第二個星期,舉行了一場非常成功的雞尾酒會,這次受到邀請在黛波爾共同打獵,歡度新年的週末更使她與馬克同其他社交人士的聯繫進一步加深。她發現桑與尼爾·威利是很親密的朋友。自從他們昨天到達黛爾波之後,凱麗發覺桑一直在找她。這可真是個殘酷的諷刺,這個她所遇見的最英俊的人偏偏又是她不得不避而遠之的人。

  凱麗感到他的視線再次落到自己身上,真恨不得立即到達馬廄,到大廳裡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他們一騎進庭院,她立即翻身下馬,把僵繩扔到早已等在一旁的馬夫手中。他們是最晚回來的兩個,她只好與他一起走,知道自己這種明顯的無禮一定會激怒他的。他在克裡格林堡那麼熱情地款待她,並且費力地為她尋找好馬,她不該冷落他的。

  他們一起走向黛爾波大廳的後面,現在已是陰雲密布了。他們走進馬靴間,上面掛滿了騎馬用具。凱麗開始自己脫長靴。

  「我來。」桑說道。

  「不用,我自己能行。」

  「為什麼你總是堅持這種該死的獨立精神?」他說道,伸手為她脫靴。

  他握住滿是泥漿的靴子往下拽時,她靠在牆上,不得不看著他。當他們彼此冷視時,心中都掠過一陣陣強烈的感情。她在庫爾華達時對桑的第一次迷戀--多久了啊!--如此深深地根植於她心中,直到現在她仍能清晰地記得當初痛苦的感覺。他舉止中流露出的善良使她奇怪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他知道一個人心中充滿了野心,充滿了對擁有感和從屬感的渴望的那種滋味嗎?她吃驚地發現桑的目光中充滿了柔情;在凱麗的想像中,桑只有在看莎倫時才會用這種目光。

  「你知道嗎?」他沉思地說道,「我終於明白你使我想起的那個人是誰了。」

  她聽到這句話,全身由於恐懼而變得冷涼,用盡全力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哦?誰呀?」她隨口問道。

  「一個多年前我在澳大利亞認識的女孩。奇怪的是她也叫凱麗,並且也有一頭金髮。」

  「哦,真的嗎?聽說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總有另一個長相相似的人與他們對應。」

  他一放下她的靴子,凱麗立即摘下帽子,掛在牆鉤之上,低聲說了聲謝謝,然後走到存放她鞋子的地方,內心不由地發顫。

  「到畫室喝點茶之類的飲料嗎?」他在她身後喊道。

  「不用,我累了。我要到樓上洗個熱水澡,否則我今晚絕對無法跳舞了。」她說道,不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太冷淡。

  他沒理會她的話,說道:「凱麗,你的頭髮技在後面,使我想起沖向自己巢穴的狐狸。」

  天黑了,馬克開車經過羅紋斯伯瑞公園看門人的小屋。整個公園裡霧濛濛的、看不清遠處的事物。馬克的車前燈照出路邊的杜鵑花。一路上,凱麗一直沒有說話,她正想著自己竟能來參加羅克斯林公爵與公爵夫人舉辦的舞會,這可真是出乎意料而又不無譏諷意味。他們跟在一長串轎車的尾燈之後,來到那座大房子前,濃霧之中仍舊可以看出它富麗堂皇的外表、他們來到鋪有礫石的庭院之後,馬克說道:

  「想想看--一年之前誰能想到我們會到這來過新年呢?還記得嗎?我們曾因為請不起保姆而不得不呆在家裡,錯過了楠西與拉爾夫開的晚會。如果她現在看到我們,臉上該是怎樣一種表情啊。相比之下,麥多牧場簡直象個簡陋的小木屋。」他說道,停好車子。

  凱麗走下車,在冷風中把長斗篷緊緊裹在身上。濃濃的霧在夜色裡把這一片全籠罩起來,她聽到客人們的歡聲笑語。

  他們向裡面走去時,馬克激動地不停地說話。她從他不斷清嗓子的聲音中知道他比自己還要緊張。他在這種富麗堂皇的場合總是很緊張,這使凱麗感到迷惑不解。他畢竟從小就在這種環境中長大並且屬￿這個環境;而她,一個騙子與私闖者,只感到一種貪婪不厭的激動與興奮。她剛想對他說他穿著晚禮眼,打著白領結,看上去很英俊,她知道這會使他精神大振的,但思緒被岔開了,她看到桑與羅斯瑪麗從另一輛車中出來。她對桑的恐懼已經轉變成一種強烈的期待。

  在黛爾波,她離開桑之後徑直上樓,走進自己的客房,她靜靜地躺在床上,盯著壁爐中的火苗。她得出結論,如果桑在馬靴室沒有認出她--那時她身穿馬服並且臉上沒有化妝--他就永遠不會認出她了。

  她與馬克走向燈光輝煌的門廊。突然之間凱麗感到無比輕鬆。這就是她,凱麗·本·布恩,混在帕姆博克、沃斯蒂佛、特捕德拉和克羅斯林等這些英格蘭最有名望的人中間。他們走進室內,笑聲和談話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越過人群。在嵌著鑲板的牆壁上掛著羅斯林祖先的畫像,都是身穿天鵝絨,有褶邊、花邊的衣服。彎曲的樓梯上裝飾著冬青和松樹,公爵與公爵夫人站在樓梯下。公爵夫人穿著淡綠色的玻璃紗晚禮服,瘦瘦的雙肩裸露在外,公爵很矮,背也有些彎,頭頂微禿,戴著一隻單片眼鏡。凱麗看到他們這幅樣子,差點沒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滑稽古怪的外形讓人覺得很興奮。凱麗第一次進入英國貴族世界的心臟見到的是他們這種樣子,這給她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寬大的舞廳裡擠滿了人,四周的牆壁是蘭色的,裝飾著白色的壁帶。枝形吊燈閃閃發光。初次進入社交界的女孩子穿著坦胸露背的服裝,領口露出豐滿的胸部,同那些中年人及穿著天鵝絨禮服的貴婦呆在一起。擠在一堆的各種年齡的男人們不是打著白色的領結就是淡粉色的。所有的這些湊在一起,好象一場瘋狂的假面舞會,一點也沒有凱麗所想像的高貴,優雅的上流社會的那種和諧氣氛。她穿著紅寶石色的絲綢禮服裙,覺得自己近乎荒唐。這件衣服花了她一大筆錢,她花了好幾天時間逛了許多商店才買到的,但這裡女人們穿著大街上的鞋子,那種花哨的晚禮服早在幾年之前就不流行了。馬克同公爵一比,也覺得自己出眾得多。凱麗來之前還擔心自己的珠寶首飾不夠好,林頓給她的耳環和一串珍珠項鍊;可是這裡的女人們似乎把能拿到手的隨便一件什麼東西往身上戴,從粗俗的石榴鑽石到塑料制的手鐲,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我可以請你跳這支舞嗎?」她轉過身,驚喜地發現桑在等待她的回答。他向馬克點了點頭,把她帶走了。

  他把她帶進舞池,摟著她的腰旋轉於其中。

  「那個穿夾克的人是誰?他看上去有些面熟。」凱麗笑著問道。

  「那是梅樂先生,獵場看守人。」他答道。

  「你在開玩笑。我想查特夫人也在這兒吧?」

  「我並不奇怪。」他答道,摟著她的腰。她的頭髮垂在瓷器一般光潤的雙肩上,嘴唇紅潤而性感,禮服開口很低,露出她豐滿的胸部。

  凱麗第一次在桑的懷抱中,完全沉浸在作為一個漂亮女人,和一個全廳最英俊的男人調情的歡樂之中。過去的歷史象一條追累的獵狗,不再緊纏著她了。她的生活在她的生命力的帶動下飛奔向前。

  「英格蘭有如此眾多的東西要我學習。」她感歎道。

  「我很樂意教你。」

  她快活地難以置信似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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