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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你曾經見到過象傑克·范林的侄女那樣相貌平平的流浪者嗎?當她向我們走過來時,我都嚇呆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爸爸堅決要邀請每一個人。」

  「你認為她染頭髮了嗎?」阿比黛爾說

  「當然她染了。你等著看她穿騎馬裝束的樣子吧。你簡直不能相信你的眼睛。我今天下午看到了她。她使我們倆相形失色。」卡特咯咯地笑道。「真的,太難為情了。有人應該給她一個暗示……」

  「你,你是說她有全套的騎馬裝束?她從哪兒得到的錢?」

  「你的猜測就是我的猜測。就我個人來說,我不想進行推測。」

  在她們的談話結束之前,凱麗沿著走廊無目的地沖了出去。她等待多年才擁有的裝備被兩個從福克斯克洛福來的自命不凡女孩頃刻間說得一錢不值。她不知道在飯桌上她該如何面對她們。當她進入大廳時,客人們已經開始擁向飯廳。傑克走上來,捉住她的胳膊。

  「寶貝兒,你在這兒。過來,我們朝這個方向走。」

  「你是什麼意思?」

  他把發昏的,疑惑的凱麗領到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子,傭人的飯廳。從沒有人告訴過她。自助餐被佈置在餐具櫃上,長形桌已用明亮的紙帶和一個硬紙板做的火雞裝飾過了。麥多牧場的所有雇員,從最年輕的馬夫到年長的女管家,笑著說著,排隊自行選用他們所需的火雞和酸果蔓醬。除了黑僕人外其餘的每個人都在那兒,那些黑僕人,她猜想,一定在其他的某個地方進餐。

  就好象是一塊黑色的布從天而降,遮蓋了麥多牧場的壯觀。他們都是傭人,而且她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們被非常便利地隱逸在視線之外,遠離了本·布恩之家大肆享樂的那間大房子,使凱麗不可相信的是他們中的大多數象王室般地享用著,好象根本沒有意識到恥辱。他們大吃特吃擺在白色的粗瓷上面那些平淡無味的食物時的高興勁兒,以及臉上露出的滿足、愜意的神情使她由於憤怒而淚如泉湧。他們都被一條強大的毒蛇吸引,甘願接受他們在這裡的被侮辱的位置,她對這種不公平的待遇表示厭惡。她痛苦地告訴自己:這裡應是自由的土地,勇敢者的家園。

  「寶貝兒,別站著,快向前移動。」在她身後傑克不耐煩地說道。

  當凱麗渾然不覺地叉起一片火雞放入她的盤子時,她下決心永遠不會再在僕人飯廳吃感恩節晚餐了。某一天,如果她還能恰巧呆在麥多牧場時,她將與本·布恩家族共進晚餐,使用貨真價實的銀制餐具,喝香檳和法國伯根地紅酒,決不喝粗玻璃杯中的廉價的基安蒂紅葡萄酒。在她的心中已確切地有了該怎樣達到這一目標的想法了。

  1928年4月

  當春天來到麥多牧場時,凱麗這時候才知道了綠泉山谷名字的由來。一個晴朗的早晨,她騎著「長安卡」去追回跑離農場的種馬。她直奔那條境蜒于數英畝樹林內的那條小道。想到能夠生活在這樣美好的大自然裡,她感到一陣快樂。透過頭上的樹葉過濾下來的閃閃綠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給那些密佈于樹木間正在生長的濕潤的小草罩上了一層寶石般的光芒。來到了林中空地上,美麗而富饒的草地盡收眼底,和愛爾蘭高地一樣的翠綠。據傑克說——這是一個草木茂盛的地方,這裡曾養育了良好純種馬的敏銳的神經和強壯的骨頭架。

  這兒曾經有過一場大暴雨,一道美麗的彩虹橫亙于遠處的藍天上,形成了完美的一景。柵欄有秩序,對稱地十字交叉在一起,遠處的宅邸隱沒在綠色之中、在風暴過後,廣袤無垠的牧場,象一個綠色的天堂。騎在「長安卡」的背上,伴著馬兒的躍動,凱麗陶醉了。這對她來說是珍貴的一小時,為了準備格林頓的騎馬表演,她向遠處的跑馬圍場奔去,想要試驗一下她的能力。騎馬表演是度過漫長冬天後她的一大目標。

  自從去年十一月那個感恩節她受到第一次精神上的傷害以來,凱麗已經越過了許多笨拙的箍子。大多數跨越都使她極難為情不願去回想。在感恩節卡特尖刻的評論很使她極不情願地改掉了自己極為珍視的騎馬習慣,直到她在競爭中贏得了第一個玫瑰形飾物,從這兒以後,獵隊就很高興讓她跟隨他們一起去狩獵了。然而,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兒。暫時她不得不對自己的這點小野心滿足,她只能滿足于「長安卡」。她心裡很明白:整個冬天在競賽會上她所看到的眾馬中,「長安卡」幾乎沒有多大機會獲勝。

  然而,她只能從頭做起。凱麗現在已經開始向馬術世界進攻了。她的目標是敲開著名的克雷尼爾·布萊斯·派吉特的大門,他是一個勇敢的英國前任騎馬軍官,當地頭等騎手的教練,他的理想是在哈瑞斯伯格,華盛頓,麥德遜廣場公園進行有聲望的巡迴表演。早在十二月中旬,她已經找到了他。她騎馬從麥多牧場出發,直奔他的馴馬場。當她看到一個有生氣的英國人時,立刻知道他是誰了。這是一個有霧的冬日下午,此時他正在給一個被汗水浸透的騎手作示範。他有著天生騎馬者的儀態,那張似乎雕刻過的臉好象已經告訴了她關於他的每一件事。他那使人感覺難堪的表情使凱麗沒敢怎麼看他,當他的眼睛從他的騎馬帽下毫不掩飾地盯著她時,她簡直不能自持。

  當他們向馬房走去時,他說:「小姐,我可以問一下你從哪兒來的嗎?從你的口音判斷,不是從這兒周圍來的。」

  她感到自己很得意。「我的叔叔,傑克·范林是麥多牧場馬房頭兒。」她說著,非常自豪地擺了擺她的頭:「我在那兒馴馬。」

  他對她似乎沒有什麼多大印象,但她過於自信的言行舉止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沒有約定你就厚著臉皮來了,但是既然你來了,讓我們來看看你有些什麼本事。」他非常不友好的說道,由於表示懷疑他的眼睛咪成一條縫。「你的馬在哪兒?」

  「我還沒有一匹真正屬￿自己的馬呢。」她脫口而出。在她忍受了派吉特的可怕的審問後,她最後的一點自信消失了。

  「那麼,我把你送到「英垂皮得」那兒去看看是否你和你自己認為的一樣棒。我必須告訴你,你不要來得太勤了。」派吉特說,這使凱麗想起馴馬和表演跳躍幾乎是男人們獨霸的活動領域。

  「英垂皮德」原來是一匹眼裡有著懷疑神情的閉割的公馬,當凱麗坐在了馬鞍上,她發現這是她所騎的馬中最不好騎的一匹馬,很明顯克雷尼爾·派吉特想要迅速挫敗她的銳氣。在向著遠處那個跳躍圍場前進之前,她僅有幾分鐘的時間來鎮定自己。

  她開始的心跳可以說是慘重的。「英垂皮德」完全與他的名字不相稱。它有一個令人作嘔的習慣,在每個柵欄前總要停一下總是不能讓人輕鬆自如地越過障礙。在這樣幾輪過去之後,凱麗放鬆了一點,但是她感到在克雷尼爾·派吉特面前她不會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的。讓她在這樣一匹不擅長跳躍的馬身上展示她的才華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她重複了至少二十次跳躍後,他讓她停止了表演,現在她覺得她對「英垂皮德」已完全能夠駕馭並且熟練精通了。在他向著她大吼大叫之前,她試探性地給了克雷尼爾一個微笑。

  「你的騎法令人感覺不舒服,就象一個牧童。你在馬鞍上的坐式,向前伸著的腿都太靠後了,我能從此判斷出你是個澳大利亞人。」

  這一陣猛擊,粉碎了所有她對自己的幻覺。

  「然而,在你身上有成為一個女騎手的潛能和素質。在一定條件下,我可以接收你,」他宣佈道,用手掌拍打自己的頭髮。「如果你想和我一道工作的話,你必須努力勤奮工作。到明年秋天,你有不到八個月的時間。我不願聽任何關於學校作業和男朋友的藉口。我對每一個騎手都要求得很嚴格。相信我,我會做到的。另外一件事——你必須從頭開始。按我的方法正確地學習花式騎術的基本知識。」

  她本想張口說出這樣一來就等於在過去的五年裡她什麼事都沒做,但是他那如鋼刀一般光亮銳利的眼光制止了她。

  「是的,先生。」她溫和地答道。在她的生活中,這是她第一次稱別人為「先生」。

  「還有一件事。你必須擁有自己的一匹馬,在這兒我們僅能提供你幾個月,但是明年秋天你要打算到哪兒的話,你必須擁有屬￿你自己的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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