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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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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工作的地方,瑪麗,不是旅店。如果我讓布萊德一個星期中有三天出去喝酒,那麼別人會怎麼說呢?我接受你關於凱麗的建議,已經夠照顧他了,但我實在是忍無可了。整個早晨,他的頭還沒伸出過門來呢,我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還不改悔,我就解雇他。對於那個女孩,她可以留在這兒,真的。我們可以幫她找個地方,讓她念完書,這是一種賑濟行為,也是我們最起碼要做的。」 「天知道,鮑博,你做得對。」瑪麗歎聲道,「那個女孩也挺野的,自打莎倫走後,他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我真為她擔心,有一件事是很確切的,如果我們收下她,肯定會是一個麻煩……」 凱麗急轉過身,心裡又是害怕又是生氣,「收留」和「賑濟」這兩個詞在她腦海裡迴響,突然間,牛仔服緊繃著的那個自信、年輕、美麗的女人變成了一個膽小害怕的孩子。如果布萊德被攆出工作站,她該怎麼辦?她只知道一件事--她決不會留在庫爾華達,受雇于鮑博和瑪麗,如果她不得不留下來,她就會象莎倫那樣逃跑,跑到悉尼去。凱麗被瑪麗和鮑博的談論弄得神情恍惚,她知道他們還要講什麼,便毅然走上了去平房的臺階。如果今天早上布萊德還沒有出現在棚外,那麼他一定會在房子裡的某個地方,不醒人事地躺著呢。她打開紗門,小心謹慎地向臥室裡張望,但沒有看見布萊德。 「爸爸?」她喊道,他的房間空無一人,然後她聽到從她自己的房間傳來響聲,就跑過去看個究竟。 正是布萊德,他此時跪在她的床邊地板上。「你在這幹嘛?」她生氣地喊道,「你拿到了什麼?把它給我!」她尖叫著,從他手中撕扯出紙來。 「我的小女孩--她已經走了。她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他唾沫飛濺急速地說著,又彎下身去。 「你怎麼敢--那是我的信。你沒有權利到我的屋裡來拿我私人的東西。你總是這麼幹,對吧?回答我--是不是?」她尖叫著說道,邊抓起地上散落的信件。 「她去悉尼的時候,我就應該跟去把她帶回來的。」他醉醺醺地喃喃道,邊痛哭流涕邊語無倫次地講著。 「你真讓人噁心,」她說,布萊德在她的腳邊蜷作一團,看著他蜷作一團,看著他這個樣子,更引起了凱麗的反感。「現在你就要失業了,我聽鮑博說的,你將被趕出庫爾華達,然後,我會怎樣?」她刺耳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布萊德那雙疲倦疼痛的雙眼緊盯著凱麗,他那張掛滿淚水,沒有剃須的臉突然轉為不滿,「為什麼走的是她而不是你?」 凱麗心頭一陣絞痛,他雖然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但不知怎的,她早知他是這樣想的,「你說得對--她走了,而且永遠不會回來了,沒有什麼奇怪--她離開了這個罪惡的洞穴,從你身邊逃開了。你這個醉鬼,而且我也要--只要一有可能,我就要在我的有生之年永遠避開你……」 一個星期之後,在倫敦,當柴斯特的門鈴被按響的時候,喬裝打扮成天方夜譚中女主人公的莎倫跑到門口。她看到一個戴著金色頭巾,穿著馬甲的蘇丹,他的藍眼睛與他的燒焦的軟木色的皮膚很不相稱,從大鬍子可以判斷來者正是豪克·沙爾蘭多。 「你看上去真是美極了,」他看著莎倫講道,「一個土耳其美人。」 「謝謝,你看起來真是富麗堂皇。」她回答道。 莎倫下身穿一件藍綠色的女短褲,上身著一件刺繡開口短上衣,嵌著珠寶的帽子上垂下面紗,真是光彩照人。莎倫向豪克鞠了一躬,自從豪克向她提出要請她去神秘的柴爾西藝術館參加一個夏日化裝舞會,她就什麼也不想了。莎倫把豪克引進客廳,就沖上樓,敲響瓊·奎爾的門。 佛提斯夫人正躺在床上,身上裹著一件睡衣,背後有一疊墊子支撐。「我早就告訴過你,你會找到你在波曼所嚮往的。倫敦充滿了真實的幻想,一定要盡情地享受啊。」她打著手勢說:「別過來,我的重感冒會傳染你的。」 「答應我,你整個週末都躺在床上,好好保養一下,」莎倫勸告她,「如果你照我說的做,星期一就會康復的。」 「我真希望會如此,如果發展成流感,我就不能參加賽馬比賽了,那太殘忍了!我每年都盼著它呢。」 不久以後,莎倫和豪克就已經坐在豪克的舊式大眾汽車裡向著去柴爾西的大路飛馳前進了。在伊頓街區,路兩旁的樹在空中伸展著,剛好在馬路上空形成一個圓頂,反襯著橙紅色的天空。他們駛進國王路,那裡時髦的服裝店燈火通明,就像是一個個珠寶匣,人們紛紛從小酒店裡湧出。今天晚上大街上熱鬧非凡。 豪克對莎倫大方地微笑,她也同樣笑看著他。她發現在他粗野的外表下面有一種很邪惡的嘲弄。她想今天晚上的消遣定是對她在那個極不舒適的畫室裡辛苦工作兩個月的補償,豪克作畫的專注和工作的能力是很了不起的。每次作畫結束時,她都非常疲倦了。 在他們剛開始合作的時候,她並不認為他是舉世聞名的畫家,在安格紐畫館的展覽轟動了藝術界。豪克展出的六七張他的素描被巴黎、東京等地的收藏家搶購一空。畫展的時候她被放了假,但一天下午她忍不住一個人溜去想看一看豪克的個人展。當她看到自己的裸體像被陳列在一個靠近繁華大街的巨大櫥窗裡時,可真嚇了一大跳,她感到非常難堪,就好象被當眾脫光了衣服。因為害怕有人會認出她來,她沒敢走進展覽館,而是轉身離去了,但是她感到很自豪,因為自己畢竟在藝術的歷史長河中扮演了一個小小的角色。豪克·沙爾蘭多此時正春風得意,他的作品被人們拿來與莫奈、畢加索的相比,而她,作為引發豪克靈感的人而受到人們的青睞。 起初她很擔心,她不知道如果瓊·奎爾夫人發現她的秘密會怎麼說。但是,她很快意識到瓊·奎爾夫人對真正的文化藝術根本不感興趣。儘管莎倫為自己的成績感到自豪,但她不想要別人同她分享這份快樂。 當豪克把他的車停在俱樂部前以後,他手舞足蹈地扶著莎倫走了出來。 「他們說得很對,女人的衣服更能增加她們的魅力。」他發表著自己的見解,使她忍俊不禁。「順便說一下,我忘了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一個發瘋的年輕人有一天沖進我的畫室,向我要你的住址和電話號碼。」 「你在開玩笑吧,我當然不希望你告訴他了。」 「當然沒有。但我沒法擺脫掉那個人,後來不得不把他攆了出去,他顯得那樣執著。」 他們大笑起來。她這樣笑,是因為她把這一意外事件看作象她帽子上的另一根羽毛不足輕重--對他們合作勝利的另一個讚揚。 「想想看,這一切都是由我去發那封信引起的,想想--也許我會在哪裡當保姆呢,如果沒看見你的那張廣告的話。」 當他倆從一個很不起眼的門走進化裝舞廳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在阿拉丁洞穴裡,閃爍的燈光被裝飾成紅寶石、綠寶石的樣子。來自中東各地的人們頭戴圍巾、珠光寶氣地聚集在一起。 「哇,豪克,真是太棒了!」她在熙攘的人群中大聲喊著。 英俊瀟灑的豪克摟著莎倫被人群簇擁著前進。他們經過了一群身著薄紗的奴隸,還有一些黑皮膚的牧民,他們看上去就象剛把自己的駱駝拴在外面而進來的。房間裡煙很重,帶著一串串手鐲、腳鐲的人在跳舞,叮噹作響。這些跳舞的人還不時斜眼看著頭裹大頭巾、耳戴沉甸甸的金耳環的海盜、占卜者和算命的人好象剛從開羅到來,他們被人群抬著,放到了看臺上,那還有一個波斯式的花園座落在一片英國式草坪上。一百枚焰火搖曳著衝破夜半藍湛湛的天空,照亮了一叢掛著鍍金果實的小樹。通過紙制的仿大理石的拱形門,他們看見漂著玫瑰花瓣的一股清泉,兩人在這些倫敦快樂富有愛心的藝術家、作家組成的人流中走來走去。這些人都裝扮成施魔法者的樣子,有著野蠻的雙眼,挽著刺繡的袖子,一幅蠻橫的樣子。有著柔軟而發亮頭髮的雜技演員向空中搶著球,晚會的明星是一個多情的土耳其宮庭裡的女奴婢。她隨著蘆笛的音樂聲同一個黃銅桌上的鐵木兒翩翩起舞。突然,一個崇拜者躍到莎倫面前,往她的金屬籠頭裡塞了一張鈔票。這一動作可把她嚇了一大跳。後來,豪克一不留神,險些被人群中穿行的一個牧羊人和三隻小羊撞倒。這一群牧民更給晚會增加了狂歡的氣氛。 「讓我們去酒吧坐會兒吧---也許那能安全些。」豪克一邊喊叫著,一邊用胳膊擋著一個微醉的地毯商人。 草坪遠處的那個邊緣地帶的綠洲原來是一個有條紋的帳篷。開啟香檳酒的軟木塞所發出的嘭嘭聲,不時地被尖銳的狂笑聲打斷。纏著腰布的奴隸為人們端來酒。他們的眼睛被畫得烏黑,他們的這身打扮使人們更確信他們今晚所在的倫敦這部分地區已經被一塊飛行的地毯帶到了夜空,一切都脫離了現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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