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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佛提斯夫人一看到這件華麗的時裝,頓時發出了驚喜的叫聲:「它是我的!我要的就是它!」她興奮的大叫著,向莎倫身邊沖過來,抓過衣服。

  「不,它不適合你,」愛麗娜說:「你會象一條金魚缸裡的金魚。」

  「但是它確實是我想要的,」佛提斯夫人抗議道。

  接著便發生了一場關於這件衣服的小小的、有禮貌的爭論,兩位夫人都不退讓,莎倫等待著爭論的結果。伯爵夫人從來沒有改變過她對顧客的建議,她堅持她的判斷不會錯。所以,那些來愛麗娜時裝店買衣眼的婦女總是信賴她的判斷,而她的那種近乎專橫的態度又給了她們莫大的心理保證。

  「我要試一試它!」佛提斯夫人大聲地宣稱,她不是那種耳軟心活、缺乏主見的女人。

  「好吧--隨你的便吧,」愛麗娜說著,發出了演戲似的歎息。

  莎倫帶佛提斯夫人走進裝有大鏡子的試衣間,幫助她穿上了那件衣服。這時,佛提斯夫人才發現拉鍊怎麼也拉不上,她咬著嘴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愁眉苦臉地、遺憾地看著莎倫,說:「愛麗娜是對的。我以為我可以穿上它,可是……」

  「您別擔心--在這兒可以把邊兒放出來。我已經看好了怎麼改。」

  「真的嗎?你簡直是一個天使。」她跟著莎倫走出試衣間。

  「莎倫說可以把衣邊放出來,但是問題是今晚能改好嗎?」她問,眼神裡帶著懇求。

  愛麗娜說:「我確實不知道怎麼改它。我一般至少需要二十四個小時來改這樣一件衣服。你給的時間太短了。」

  「我可以做這件事,如果你願意。」莎倫插嘴說。

  「噢,你可以嗎?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佛提斯夫人大叫著,轉身看看愛麗娜。

  「好吧,我想可以這麼辦,」愛麗娜裝得很勉強地回答。「你知道,今天莎倫有很多事要做。如果她把其它所有的事都推掉,我們能在七點鐘時把衣服送到。她可以坐出租車送過去。」

  那天晚上,莎倫離開愛麗娜的時裝店,手提一隻很大的衣服盒子,坐到了出租車上,手裡拿著佛提斯夫人家的地址。「威特雷斯」她嘴裡重複著她家的地名。

  車從悉尼城中最豪華的府邸的門前駛過,莎倫望著窗外,不禁思緒萬千。她想,在這近一年半的時光裡,自己走過了一條多麼長的路程啊!從上一次到這裡至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環境,已經發生了迎異的變化。那時,她就象一個孤兒一樣,在斑斑駁駁的樹影中漫無目的地遊逛,但是現在,她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了。她這個持有出入威特雷斯大門的通行證的沉穩的女人從來都沒有夢想到會有今天,以前,對於她來說,能在規則有序的漂亮別墅邊瞄上一眼都是一種奢望。在她剛來到悉尼的那些日子裡,她根本沒有想到悉尼有著驚人的美麗,同時也有著驚人的冷漠,她許多天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過話,生活在無邊的寂寞裡。那時,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一直被自己的不善言辭而弄得窘迫不堪,過了許久她才清楚地意識到:原來那個荒僻的內地已經在她的外貌、她的衣飾以至她的髮式和她講話的鼻音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無可避免地帶著內地的氣息。她逐漸才知道世界上還存在著這樣的職業,諸如技術精到的美髮師、女式時裝設計師和推銷商、研究雄辯術的教師。在知識方面她的最大收穫便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她沒有房子、沒有工作,沒有如何生存下去的想法的時候,把凱麗帶過去跟她一起生活是很不實際的,完全無望的,甚至連想都不能想。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桑·弗蘭茨的到來上,為此她曾充滿信心。

  現在,出租車已經開到了大寶灣。她意識到自己的心裡還留著一塊痛苦的疤痕,這疤痕是那天她在《悉尼早報》上看到桑·弗蘭茨的照片時留下的。她當時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在報上尋找著招聘廣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照片--他正站在露天劇場的大廳裡,戴著一條白色領帶。報紙以醒目的專題報道描述了他--這個英國最英俊瀟灑的單身漢中的一員正和他的朋友們住在大寶灣。莎倫看到這消息,頓時愣住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無神地盯著那張照片,難以遏制的痛苦的淚水無聲地流下來,苦澀的悲哀撞擊著她的心房。

  第二天,她絕望地走在大寶灣的街道上。街道兩旁,富人們的豪華公寓和別墅仿佛都在向她證實著一個殘酷的事實:她和他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現在的結局。那些在庫爾華達時的美妙的夢想現在看來是那麼荒唐可笑、天真幼稚。她和桑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經歷了這次強烈的感情刺激以後,她才清醒地認識到:對於桑·弗蘭茨來說,當他踏進悉尼這塊頂禮膜拜英國貴族的沃土上時,莎倫跟他在一起度過的那個夜晚、莎倫對他付出的全部的愛會變得多麼微不足道啊。

  清晨的陽光把海灣染成了一片紅色,莎倫還在想著她的心事。她真想知道桑為何如此冷酷無情,她在心裡下定決心,她遲早會跟他完全平等並且讓他愛得發狂。想到這兒,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她想桑一定是在庫爾華達過得很無聊才來到悉尼,他也需要娛樂。於是,她不是那麼氣憤和痛苦了,她只是希望自己變得越來越明智。強烈的打擊驚醒了她,給予她獲取成功的驚人動力。她在悉尼附近的沃爾沃斯干了三個月後,果斷地辭去了那兒的工作,勇敢地投向愛麗娜時裝店,她心裡抱定了這樣的信念:如果你從底層開始做起,機會就會在那兒等待著你。

  她從未擔心過為一個聞名遐邇的伯爵夫人工作是一件困難的事,但是,當她鼓足勇氣走進那間時裝屋時,由於欲念的過分強烈卻使她有些躊躇了。商店裡充溢著極其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氣氛,昂貴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莎倫想:取得這份工作看來並不是輕而易舉的。

  傲慢的愛麗娜很有點令人害怕。但是,令莎倫感到驚訝的是,當她一說出自己要找一份工作時,愛麗娜只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她的爽快甚至使人懷疑她會不會又很快改變她的主意。

  「你不要以為在這裡工作是很舒服的,」她帶著濃重的口音說:「我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主人。」

  一陣興奮和狂喜,使莎倫幾乎沒有聽到她的這句話。

  現在,出租車正在向宏偉的貴族府邸駛去,莎倫忘記了過去十八個月的困難與艱辛。她已經適應了愛麗娜那糟糕的脾氣,還有她的吝嗇,她的苛刻,甚至莎倫已經能戰勝小屋裡那無止無息的孤獨。現在的莎倫已經經歷了一次令人震驚的變異--正如一隻脫蛹而出的蝴蝶。無論何時,她總是象今晚一樣,信心十足,而且甜美動人。

  她還從未來過大寶灣的這一所房子。她從出租汽車裡輕快地下來,拿著那個大盒子,腳步沉穩地向房前那一片草坪走去。

  一個意大利男管家給她開了門,領她走進一個寬敞的門廳,由一個有銅制欄杆的大理石樓梯與居室相連。這間大房子看起來似乎被荒廢了一樣,莎倫猜想它大概僅僅被用作開大型舞會用。她偷眼看看會客室,那兒的大玻璃門直接通向臨海的花園。房間裡,呈燕麥片色的家俱顯示著華貴的現代氣息,色彩生動的巨大的現代派圖畫使四壁生輝。

  「佛提斯夫人請你上樓上,」男管家告訴莎倫。

  莎倫剛走上樓梯,就聽到佛提斯夫人響亮的聲音已經在上面響起來了。

  「噢,我在上面,親愛的,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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