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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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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厄休拉說,「也許是什麼和個人無關的東西。愛情——愛情——愛情——愛情有什麼意義——愛情能值幾文?不過是一種個人的情欲上的滿足罷了。它能有什麼重大作用?」 「誰也不會想到要讓它起什麼作用,不是嗎?」多蘿西譏諷地說,「我想這東西本身就是一種目的。」 「那麼,它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厄休拉大叫著說,「如果它本身就是目的,那我可以一個接一個,一連氣愛上他一百個男人。我為什麼要永遠守著斯克裡本斯基呢?如果愛情本身就是目的,我為什麼不可以不停地愛下去,一個接一個去愛我所喜歡的各種類型的男人?安東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男人,我都可以愛——我都願意去愛。」 「那麼說,你並不真愛他。」多蘿西說。 「我跟你說過,我愛他;——其程度不次於,或者更多於我可能愛上的任何其他的人。只不過還有許多在安東身上沒有的東西,只有別的男人身上才有,而我都希望去愛。」 「比如說,那是什麼呢?」 「這都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比方說,某個男人身上有某種強大的理解能力,或者在某個工人身上有某種莊嚴、直率的性格,或者某種確實存在而你又說不出的什麼東西,再或者你在某一個人身上看到一種令人快意的不顧一切的熱情——一個真正什麼都在乎的男人——」 多蘿西可以感覺到,厄休拉現在已經在講著一些別的東西,一些這個男人無法向她提供的東西。 「問題是,你到底需要什麼?」多蘿西問道,「就只是要找一些別的男人嗎?」 厄休拉沉默著。這是她自己感到害怕的一個問題。難道她天生就喜歡找許多男人嗎? 「因為,如果是這樣,」多蘿西接著說,「那你最好趕快和安東結婚。別的路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就這樣,厄休拉出於對自己的恐懼,她決定和斯克裡本斯基結婚了。 他現在非常忙,全力為他的印度之行做準備。他必須去拜會一些親戚朋友,還有些手續要辦。他現在對厄休拉幾乎已經完全有把握了。她似乎已經開始讓步。他也似乎又變成了一個胸有成竹的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物。 這時正是那年八月的第一個星期,他也參加了在林肯郡海岸邊一所平房裡舉行的盛大集會。這次聚會是他的姨祖母,一位自視為社會名流的太太舉辦的,參加的客人可以打網球、打高爾夫球,還有摩托車和摩托遊艇。厄休拉也被邀請去參加這個為期一周的聚會。 她勉勉強強終於答應去了。他們結婚的日期已經大致決定在那個月的二十八日。然後在九月五日,他們便將出發到印度去。但是在她的下意識中,有一件事她是明確知道的,那就是,她決不會去印度。 由於她和安東馬上就要結婚,他們也就被看作是這裡的重要客人,因而各自都有自己的房間。這所平房很大,除了中間大廳和兩間較小的寫作間之外,兩邊的廊子上各有八九間臥室。斯克裡本斯基住在一邊的廊子上,厄休拉在另一邊。在這眾多的客人中,他們感到彼此簡直要找不到了。 作為已經訂過婚的情人,不管怎樣,他們倒是可以願意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兩人單獨出去。可是在這一大群陌生人中,她感到自己跟他們十分生疏,因而很不自在,仿佛自己簡直沒有一個躲藏的地方了。她從來不習慣於同這種同一性質的群眾接近。她感到害怕。 她感到和其餘的人完全不同,他們是那麼容易表面上都顯得十分親密,這在他們似乎全不費力就可以做到。她感覺到別人根本沒有對她十分在意。這裡有一種不合傳統的各幹各的氣氛,她很不喜歡這樣。在人群中,和許多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喜歡大家以禮相待。她感覺到,她在客人們中間沒有產生應有的效果,她沒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她不漂亮:在別人眼裡什麼也不是。甚至在斯克裡本斯基面前,她也感到自己無足輕重,幾乎是低人一等。他可以和在場的其他所有的人都混得很好。 晚上,他和她跑到外面的黑夜中去,被雲彩遮住的月亮撒下模糊的光線,有時在一片煙霧中露一露面。他們就這樣兩人一同在潮濕的海灘邊的沙丘上走著,聽著海上的微波發出陣陣耳語,並閃現出一排白色的微光。 他現在對自己已經是信心十足。當她在海邊走著的時候,她那柔軟的絲綢衣服——她穿著一件藍色的山東綢的上衣,下面穿著繃得很緊的裙子——被海風吹得纏在她的腿上劈啪作響。她真希望那風不要那麼吹。她感到似乎一切都極力想使她暴露無遺,而她又沒有心情去正面加以反對,她感到心情十分混亂。 他想把她引到山丘旁邊一個窪地裡去,那地方正隱蔽在一片灰色的刺叢和一些灰色的閃著光的野草之中。他使勁把她摟在自己身邊,通過貼在她的肢體上的細密的絲綢,撫摸著她的令人目眩神搖的堅實而圓潤的身體。那絲綢一面火辣辣地蹭在她身上,一面完全顯露出了她的圓潤堅實的體態,她的兩腿之間似乎有一股火要燒進他的身體,使得他的頭腦幾乎完全燃燒起來了。她很喜歡這樣,喜歡他的手摸在她身上時那絲綢發出的電火,在他把她越摟越緊的時候,他也發現那火已經燃遍了她的全身。她像一股電流一樣隨著他戰慄著。但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很美。在整個這段時間裡,她都覺得她在他的眼中絲毫也不美,只是十分激動罷了。現在她完全任他輕狂。他好像瘋了一樣,無比強烈的熱情使他簡直發瘋了。可是她,在她事後仰身躺在冰涼的柔軟的沙土上,看著佈滿雲彩的暗淡天空的時候,卻感到她現在是和剛才一樣完全處在冷淡的狀態之中。可是他,沉重地呼吸著,似乎感到無比的滿足,他似乎感到終於能夠對她進行了一次報復。 一陣小風吹過她的臉,搖動著他們身邊的野草。哪裡能夠找到她從來也沒有嘗到過的那最高的滿足呢?她為什麼是這樣的冷淡、毫無興趣、無動於衷呢? 在他們走回家去的時候,她看到從那平房裡射出的許許多多可恨的燈光,以及那聚集在一起的許許多多的平房,他柔和地說: 「夜裡不要鎖上你的房門。」 「在這兒,我想還是鎖上好。」她說。 「不,不要鎖。我們已經永遠不可能分離了。讓我們不要否認這一點。」 她沒有回答。他認為她的沉默就是同意了。 他本來和另外一個男人同住一間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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