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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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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兒。」那女教師的聲音說,很快那猶猶豫豫隱約可見的白色的身體已經來到她的身邊,用一隻手抓住了她的一隻胳膊。然後那個較大的姑娘摟住了那個較小的姑娘;在她們往下走的時候,她儘量和她貼在一起,到了水邊,她就用兩隻胳膊摟住了她,吻她。她接著又把她抱起來,摟在自己的胸前,溫柔地說: 「我要把你抱到水裡去。」 厄休拉一動不動地躺在她的女教師的懷裡,她的頭緊貼著那可愛的令人發瘋的胸脯。 「我要把你放進水裡去。」威尼弗雷德說。 可是厄休拉扭過身子來抱住了她的女教師。 過了一會兒,一陣雨澆在她們泛著紅光、驚愕、甜美而又發熱的肢體上,一陣冰冷的陣雨忽然澆到她們的身上來,她們非常高興地站在雨裡。厄休拉讓那雨水沖在她的乳房和她的肢體上,這使她感到有些涼,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默在她的心中泛了上來,仿佛那無底的黑暗又回到了她的心頭。 這一來那狂熱的情緒完全消失了,她仿佛剛醒過來似的覺得有些發冷。她趕快跑進屋裡,她已變成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冷漠的東西,極希望離開這裡。她需要光明,需要和別的人在一起,需要和許多人具有表面上的接觸。最重要的是,她急於想使自己迷失在一種自然環境之中。 她向她的女教師告別,準備回家去。她很高興在車站上遇到了很多出門度週末的人,很高興能和他們一起坐在光亮、擁擠的車廂裡。只是她極不願意遇見她認識的人。她不想談話,她想一個人呆著,不受任何干擾。 所有這光亮、這人群所形成的紛亂和激動不過只是一個框架,只是一片巨大的內在的黑暗和空虛的堤岸。她急於希望爬到那紛亂的半明半暗的堤岸上去,因為存在於她的心中的,只是那黑暗的空間的空虛的現實。 有一段時間,她的女教師英格小姐在她的心中已不存在了;她只不過是一片陰暗的空虛,厄休拉則像一個影子自由自在地行走在那遺忘和毀滅的地下世界之中。厄休拉很高興她的女教師對她來說已經消失,已經不存在了。但那只是一種沒有生命和沒有行動的高興。 但是,第二天早晨,那像火一樣的愛情,那像火一樣燃燒著的愛情卻又回來了。她記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她希望再去,永遠希望再去。她希望總和她的女教師在一塊兒。和她的女教師分開就是限制她的生活。她今天為什麼不可以再到她那裡去,就在今天?當她的女教師在別的地方的時候,她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意願在科西澤跑來跑去?她坐下來寫了一封充滿火一樣熱情的情書,她實在忍耐不住了。 這兩個婦女變得非常親密了。她們的生活忽然不可分割地融混在一起了。厄休拉常到威尼弗雷德的住處去,她在她那裡消磨掉她所有的空閑時間。威尼弗雷德非常喜歡水,喜歡游泳和划船。她參加了好幾個體育俱樂部。不知有多少個令人愉快的黃昏,這兩個姑娘一同劃著一條小船在河上遊逛,船總是由威尼弗雷德劃著。真的,威尼弗雷德似乎很高興自己能夠照看厄休拉,送一些東西給這個姑娘,並儘量設法豐富她的生活。 所以,在她和她的女教師非常接近的那幾個月裡,厄休拉發展得很快。威尼弗雷德肯定受過科學方面的教育,她認識很多有才能的人。她希望盡力讓厄休拉也能達到她自己那種思想水平。 她們接受宗教,可同時又完全去掉了它的教條和虛假的部分。威尼弗雷德完全把宗教人情化了。厄休拉慢慢也開始明白,她所知道的宗教不過是為了掩蓋人的某些欲望的特殊的外衣,那願望才是真實的東西——那外衣幾乎不過是民族的愛好和需要。希臘人敬奉著一位赤裸裸的阿波羅,基督教徒信奉一個穿著白袍的基督,佛教徒崇拜一位王子,埃及人卻又崇拜他們的地獄裡的判官。宗教是一種地方性的東西,宗教又是無所不在的。基督教不過是一個地區的教派分支。到現在還沒有能夠把各種地方宗教融會成一種各地普遍能接受的宗教。 宗教的兩個最大的動機是恐怖和愛。恐怖這個動機,和愛這個動機一樣,具有巨大的力量。基督教為了逃避恐懼,接受了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說法:「把你最惡毒的招數拿出來吧,那我就不會害怕再受到什麼更大的痛苦了。」可是人們所恐懼的東西並不一定都是壞的,人們所愛的東西也並不一定都是好的。恐懼最後會變成尊敬,尊敬實際不過是順從的別名罷了;愛會變成勝利,勝利實際也就是歡樂的別名。 她綜合了許多書的精華,對宗教發表了這樣一些議論。在哲學方面,她的結論是,人類的願望是一切真和善的標準。真並非存在於人類之外,它只不過是人類思想和感情的產物。實際上世間並沒有什麼真正可怕的東西。宗教裡的恐怖的動機是十分卑下的,它只應當存在於古代的力量的崇拜者,存在于莫洛克(古代腓利基人所信奉的火神,據說當年經常要以兒童為犧牲來向他獻祭)崇拜者的心中。我們這些具有開明思想的現代人是並不崇拜力量的。力量已經慢慢墮落成了金錢和拿破崙式的愚蠢。 厄休拉常常會夢見莫洛克。她的上帝從來不是那麼和氣和溫柔的,他既不是綿羊也不是鴿子。他只是獅子和山鷹。這不是因為獅子和山鷹有力量,這是因為它們顯得很強大,很驕傲;它們就是它們自己,它們並不是聽從某一個牧羊人指揮的動物,或者某一個可愛的婦女的玩物,或者某一個祭司用來祭神的犧牲。她對於那種溫順的聽人擺佈的羔羊和單調無味的鴿子早就厭煩透了。如果一隻羔羊敢於同一只獅子躺臥在一起,那麼,對那羔羊來說便是一種莫大的榮譽,而那獅子的強大的心也決不會因此而遭受到任何損害。她喜歡獅子的威嚴和沉著神態。 她簡直不理解羊羔會懂得什麼愛情,羊羔只能讓別人來喜歡。它們只知道害怕,只會戰慄著屈服於恐懼,變成犧牲品;或者它們只能屈服於愛情,變成別人所愛的東西。在這兩方面,它們都處於被動地位。真正瘋狂的具有毀滅性質的愛者,他們所追求的是飽含著最大恐懼的時刻和最大的勝利的時刻,這恐懼不會比那勝利更大,勝利也不會比這恐懼更大,這種人就決不會是那羔羊或鴿子。她像一頭獅子或者像一匹野馬似的儘量伸直她的四肢,她的充滿欲望的心現在已經變得毫無顧忌了。它不惜經受一千次的死亡,可是當它從死亡中復活的時候,仍將是一頭獅子的心,她將是一頭更兇猛的獅子,她將更肯定地知道,她是與她身邊那巨大的、充滿矛盾的宇宙完全不同,並且是和它彼此分離的。 威尼弗雷德·英格對於婦女運動也非常感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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