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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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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的,我認識他,他有一半波蘭血統,還是個男爵。在英格蘭他就稱得上是一位老爺了。我外祖母和他的父親是朋友。」 可是這兩位朋友卻越來越敵對了。在她如此肯定她和安東(她就是這樣稱呼他的)的關係的時候,她卻仿佛是要和她的這位朋友斷絕關係了。 他常常到科西澤來,因為她媽媽很喜歡他。安娜·布蘭文在斯克裡本斯基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位grande dame(法語,貴婦人),非常莊重,對什麼事都不那麼認真。 「孩子們都已經睡覺了嗎?」厄休拉在和那個年輕人進來時不耐煩地叫喊道。 「他們還得過半小時才睡覺呢。」媽媽說。 「簡直不讓你有安靜的時候。」厄休拉仍大聲說。 「也得讓孩子們活下去呀,厄休拉。」她媽媽說。 對厄休拉這種態度,斯克裡本斯基十分反對,她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己見呢? 可是說到底,厄休拉知道,他並沒有這麼一幫沒有辦法對付的小孩老圍著他。他對她母親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布蘭文太太也就對他十分隨和,十分友好。她媽媽的這種對一切都聽之任之的態度使那姑娘感到很高興。要想削弱布蘭文太太的地位似乎是不可能的。在和人公開交往的過程中,她不能居於任何人之下。在布蘭文和斯克裡本斯基之間存在著一種不可逾越的沉默。有時候這兩個人也稍稍談幾句話,可是他們永遠不會真正交換什麼意見。厄休拉看到她父親在這位年輕人面前越來越退縮,心中暗自感到十分高興。 斯克裡本斯基來到她家,使她感到很驕傲。他那種懶洋洋的對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態使她有些生氣,然而他對她仍然有一種無法解脫的魔力。她知道這是一種Laisser-aller(法語,意為放任不羈)的精神和深刻的年輕的活力相結合的結果。 儘管這樣,看到他在她家裡時那種懶洋洋的一切全不在乎的神態,她仍然為他感到很驕傲。他對她的母親和她自己卻是十分殷勤,也十分有禮貌。有他在家裡,她總有一種神妙的感覺。他的存在使她感到更豐富、更充實了,仿佛她是某種吸引力的中心,而他隨時都被她吸了過來。他的禮貌和隨和可能都是沖著她媽媽的,可是從他身體裡發射出來的閃爍的光輝卻可能是為她而發。這一點她堅信不疑。 她必須隨時證明她具有這種威力。 「我想讓你看看我搞的一點兒木刻。」她說。 「我肯定那沒有什麼值得讓人看的,你那玩意兒,」她父親說。 「你願意看一看嗎?」她把身子倚在門上問道。 儘管他臉上的神態似乎要同意她父親的話,但他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了。 「木刻放在那邊棚子裡。」她說。 不管他當時是什麼感覺,他跟著她走到門外來了。 在棚子裡他們吻著玩,真正是拿接吻當遊戲。這是一種十分美妙的令人激動的遊戲。她向他轉過身去,仿佛挑戰似的向他大笑著。他馬上接受了她的挑戰。他在一隻手上繞滿了她的頭髮,然後用這只纏滿頭髮的手從後面把她的臉向這邊推過來。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而他卻以充滿歡樂的眼神呆呆地看著她,他吻了她一下,在她面前表現了他的意志;她也回吻了他一下,表明她對他的無比欣賞。他們知道,他們現在進行的是一種大膽的、冒失的、危險的遊戲,他們彼此都在玩火,而不是以愛情為戲,在這種遊戲中,她感到自己有一種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裡的氣概——她吻他,只不過因為她願意這麼做。因而在他心中也產生了一種近似玩世不恭的大無畏精神,對一切他假裝尊重的東西都加以詆毀。 那時他是那麼美麗,那麼地敞開胸懷,那麼地光芒四射,那麼地心情激動,幾乎連什麼也不顧忌了,因而錯誤地把自己拋進了危險的境地。這情況在他身上引起一種瘋狂的感覺。她像一朵在陽光下盛開的鮮花,引誘著他,向他提出挑戰。他接受了這種挑戰,他現在已經完全拿定主意了。在她這爽朗的笑聲和她的這種不顧一切的放浪下面,卻是閃爍著的淚花。這幾乎讓他完全發瘋了,強烈的欲望和痛苦都使他要發瘋,現在除了全部佔有她的身體,再沒有辦法來解救他這種瘋狂狀態了。 就這樣,他們渾身戰慄著,帶著恐懼的心理,回到她爹媽所在的廚房裡去,擺出完全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在他們倆心裡被挑動起來的某種東西,現在他們已經無法使它平靜下去了,它進一步強化了他們的感官,使他們顯得更為生動活潑,更具有了強大的生命力。可是在這一切下面,卻有一種一切都一縱即逝的強烈感覺。這在他們兩方面都是一種莊嚴的自我肯定的行動,他在她面前肯定自己的地位,因為他感到自己永遠是男性,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在他面前也肯定了她自己,因為她知道他無時不在想她,因而她無時不處於更強大的地位。而說到底,通過這樣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們倆任何一方除了感到他或她和世界上的一切人相比,更具有一個無限大的自我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呢?這中間也有某種有限的、可悲的東西,因為人的靈魂在極度擴張的時候,總希望有一種無限的感覺。 不管怎樣,既然這種熱情——這種厄休拉藉以瞭解最大限度的自我並同時也限制、制約著他的熱情現在已經開始,就一定得繼續下去。她可以約束和限制自己以跟他,他的男性相對抗,她可以實現她的最大限度的女性的自我,啊,女性的,這女性由於在這個男性面前充分肯定了自我,由於和這個男性形成最崇高的對比,因而一時間獲得了勝利。 第二天中午他又來的時候,她同他一起上教堂那邊去閒逛。她父親對他越來越有些生氣;她母親對她也越來越感到氣惱了。可是一般做父母的在行動上總是儘量忍耐的。 他們一同到教堂那邊去,厄休拉和斯克裡本斯基一起跑到教堂裡躲起來。在午後,教堂裡面比外面陽光下的庭院裡要陰暗得多,可是屋裡從石砌的牆壁上反射過來的光卻顯得十分柔美。硃紅碧綠的玻璃形成了這秘密石屋中的莊嚴雄偉的帷幕。 「這是個多麼理想的rendez-vous(法語,意為幽會處所),」他向四面看看壓低嗓子說。 她也向這間她很熟悉的房子四周看了一眼。這裡陰暗、寧靜的氣氛使她心中有些發涼。可是她的雙眼毫無畏懼地閃著光。在這裡,就在這裡,她一定要充分表現出她的無所畏懼的令人目眩的女性的自我,就在這裡。在這裡,在這比光明更充滿熱情的陰暗氣氛中,她將像一團火焰似的舒展開她的女性的花朵。 他們各自分開站了一會兒,接著,由於捺不住互相接觸的願望,又有意走到一起。她用兩隻胳膊摟住他,她死命把自己的身子壓在他身上,用她的雙手撫摸著他的肩膀、他的背脊,她似乎感到自己的觸覺已經通過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緊張的年輕身體的裡裡外外,一切是那麼地精緻,那麼地堅實,又是那麼美好無比地在她的控制之下。她把她的嘴向他伸過去,痛飲親吻的幸福,一次比一次更熱切地親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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