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兒子與情人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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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捋著頭髮,一邊神情鬱鬱地看著他。突然,他指尖撫摸著她的臉頰。 「為什麼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他責怪她。 她憂鬱地笑了笑,仿佛感到了內心深處的孤獨。他撫摸著她的臉頰,深深地吻著她。 「別這樣!」他說,「別煩惱了!」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指,笑得渾身直哆嗦。然後,她鬆開手。他把她的頭髮從額前撩開,撫摸著她的額頭,溫柔地吻著她。 「千萬別發愁!」他柔聲地懇求她說。 「不,我沒發愁!」她溫柔地笑著,顯出十分聽話的樣子。 「哦,真的麼,你可別發愁啊。」他一面撫摸著她,一面懇求道。 「不發愁?」她吻吻他,安慰他說。 他們又艱難地爬回了崖頂,用了一刻鐘的時間。他一踏上平地,就扔掉了帽子,擦去了額上的汗,籲著氣。 「我們可算回到平地上來了。」他說。 她喘著粗氣坐在草叢中,臉色漲得鮮紅。他吻了她一下,她忍不住笑了。 「來,現在我幫你把靴子擦乾淨,免得讓體面人笑話你。」他說。 他跪在她的腳邊,用樹枝和草擦著靴子上的泥巴。她把手指插進了他的頭髮,扳過他的頭親吻著。 「我現在應該幹什麼呢?」他說著,看著她笑了起來,「是擦靴子呢,還是談情說愛呢,回答我!」 「我愛讓你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她答道。 「我暫時先做你的擦鞋夥計,先不管別的。」哪知兩人都直直地互相望著,不停地笑著,接著他們又嘖嘖連聲地吻了起來。 「嘖,嘖,嘖!」他像他母親一樣發出咂舌頭的聲音,「有個女人在身邊,什麼也幹不成。」 他溫柔地唱著歌,又開始擦著靴子。她摸著他那濃密的頭髮,他吻了吻她的手指。他一直用勁地擦著她的靴子,好不容易才把它們弄得像個樣了。 「好了,你瞧!」他說,「我是不是一個妙手回春的巧匠?站起來!咳,你看上去就象英國女王一樣無懈可擊!」 他把自己的靴子稍微擦了兩下,然後又在水裡洗了洗手,唱著歌。他們一直走到了克利夫頓村。他發狂地愛著她,她的一舉手一投足,衣服的每道皺痕,都讓他感到一股熱流,她處處都讓人喜愛。 他倆來到一個老太太家裡喝茶,她為他倆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你們怎麼也不選一個天氣好點的日子來啊!」老太太說著,忙忙乎乎地走來走去。 「不,」他笑著說,「我們一直認為今天是個好天氣呢。」 老太太好奇地看著他。他容光煥發,臉色神情都與往日不同,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笑意盈盈。他高興地持著小鬍子。 「你們真的這麼認為嗎?」老太太大聲說,那雙老眼閃出一絲光芒。 「沒錯!」他笑著說。 「那麼我相信今天是個好日子。」老太太說。 她忙手忙腳地張羅著,不想離開他們。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喜歡小蘿蔔,」她對克萊拉說,「我在菜園裡種了一些——還有一些黃瓜。」 克萊拉臉色通紅,看起來十分漂亮。 「我想吃些小蘿蔔。」她說。 聽了這話,老太太樂顛顛地去了。 「要是她知道就糟了!」克萊拉悄悄地對他說。 「哦,她可不會知道的,我們的神態是這樣的自然。你那樣子真能把一個天使長也哄騙過去。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這樣裝得自然一點——如果別人留我們作客,讓別人心裡高興,我們自己也高興——那麼,我們就不算是在欺騙了!」 他們繼續吃著飯。當他倆正要離開的時候,老太太膽怯地走過來,手裡拿著三朵嬌小的盛開著的大麗花,如蜜蜂般整潔,花瓣上斑斑點點,紅白相間。她站在克萊拉的面前,高興地說: 「我不曉得是否……」說著用她那蒼老的手把花遞了過來。 「啊,真是太漂亮了!」克萊拉激動地大叫著接過了花朵。 「難道都給她嗎?」保羅嗔怪地問。 「是的,都應該給她。」她滿面春風,十分歡喜地回答,「你得到的已經夠多的了。」 「噢,可是我想要她給我一朵。」他笑著說。 「她要是願意的話,會給你的,」老太太微笑著說。隨即高興地行了個屈膝禮。 克萊拉相當沉默,心裡有些不安。當他們一路走去時,保羅問: 「你不感到有罪嗎?」 她用一雙驚慌失措的灰眼睛看了看他。 「有罪?」她說,「沒有。」 「可是你好像是感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是嗎?」 「不,」她說,「我只是在想要是他們知道了會怎樣。」 「如果他們知道了,他們就會感到不可理解。眼下,他們可以理解,而且他們還會高興這樣。關他們什麼事?看,這兒只有樹和我,你難道就不覺得多少有點不對嗎?」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摟到自己面前,讓她盯著自己的眼睛。有些事情使他感到煩惱。 「我們不是罪人,對嗎?」他說著,不安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是。」她答道。 他吻了吻她,笑了。 「我想你喜歡自己多少有點犯罪感,」他說,「我相信夏娃畏縮著走出伊甸園時,心裡是樂滋滋的。」 克萊拉神采飛揚、平和寧靜,這倒也使他高興。當他一個人坐在車廂裡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異常的幸福,只感到周圍的人那麼可親、可愛,夜色是那麼美麗,一切都那麼美好。 保羅到家時,莫瑞爾太太正坐著看書。眼下身體不太好,面色煞白。當時他並沒注意到,後來想來卻令他終身難忘,她沒對他提及自己的病,因為她覺得這畢竟不是什麼大病。 「你回來晚了!」她看著他說。 他雙眼炯炯有神,滿面紅光,對她微笑著。 「是的,我和克萊拉去了克利夫頓園林。」 母親又看了他一眼。 「可別人不說閒話嗎?」她說。 「為什麼?他們知道她是個女權主義者之類的人物,再說,如果他們說閒話又能怎樣!」 「當然,這件事並沒有什麼錯,」母親說道,「不過你也知道人言可畏的,刀一有人議論她如何……」 「噢,這我管不著。畢竟,這些閒言碎語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想,你應該為她考慮考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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