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兒子與情人 | 上頁 下頁
七三


  「這和那無關!」他回答。

  然而,很清楚和那有關係。她看不起他家人的那種俗氣。他們不懂事物的真正價值。

  這天晚上,他倆再沒談什麼。他還是丟下她和艾德加騎車玩去了。

  他只要回到了母親身邊,母愛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紐帶。每當他就這麼左思右想時,米麗亞姆就被他置之腦後,她只是一種模糊而虛幻的感覺。這世上,別人都無關緊要。只有一塊地方牢不可摧,也不會變得虛無縹緲,那就是他母親所處的位置。在他眼中,其餘的人都會逐漸模糊,甚至完全消失,但她不會。母親仿佛是他的主心骨,生命的支柱,讓他無法逃避。

  同樣,母親也在等待著他。如今她的生命就寄託在他身上,已往的生活畢竟沒能給莫瑞爾太太很多東西,她知道人們能在這個世界上有所作為,而她的機會,將由保羅來證實。他要做個沒有什麼能拖往他後腿的男子漢,他要以某種特別的方法改變世界的面貌。不論他去哪兒,她都覺得自己的心靈在陪伴著他;不論他做什麼,她都覺得自己的心靈和他在一起,仿佛隨時準備好替他傳替工具。他和米麗亞姆在一起時,她就忍受不了。威廉已經死了,她要為留住保羅而鬥爭。

  他回到了她身邊。在他內心有一種自我犧牲的滿足感,因為他是忠於她的。她最愛的是他,而他,最愛的是她,不過這還不能讓他滿足,他正年輕,身強力壯,還迫切需要一些別的。這讓他苦惱得煩躁不安。他知道這一點,苦苦地祈求米麗亞姆是他所希望的那種女子,只佔有他新萌發的生命力,而把根基留給她。他竭力抵抗著母親,幾乎就象抵制米麗亞姆的誘惑一樣。

  一個星期後,他才去了威利農場。米麗亞姆心裡痛苦極了,生怕再見到他。她現在要忍受他拋棄她的屈辱嗎?這不過是表面的和暫時的。他會回來的。她掌握著他靈魂的鑰匙。但是,與此同時,想到他會處處跟她作對來折磨她,她就不由得退縮了。

  然而,復活節後的星期天,他來吃茶點了,雷渥斯太太看到他很高興。她猜測可能他碰上什麼困難讓他煩惱不已。他好象是來到這裡尋求慰藉。她對他很好,用非常友好,幾乎有些謙卑的態度對待他。

  他在前面的院子裡碰到她和幾個孩子在一起。

  「我很高興你來了,」這位母親說,那雙富有魅力的棕色的大眼睛看著他,「天氣真好。我正要到田野裡走走。這還是今年的頭一回呢。」

  他感覺到她對他的到來十分高興,這讓他心裡感到慰藉,他們一路走著,一路隨便聊著,他恭敬而有禮。她對他的尊敬幾乎要讓他感激得哭了。他感到自己太軟弱。

  在草場盡頭,他們發現了一個畫眉的鳥巢。

  「要不要我給你摸幾個鳥蛋?」他說。

  「要!」雷渥斯太太說,「這真讓人感到春天的來臨,一切都充滿希望。」

  他撥開荊棘,掏出鳥蛋,把它們捧在手掌上。

  「它們還是熱的呢——我想我們把正在孵它們的母親給嚇跑了。」他說。

  「唉,可憐的東酉!」雷混斯太太說。

  米麗亞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這些蛋,碰碰他的手。她感覺他小心地牢牢地捧著蛋。

  「這真是奇怪的溫暖!」她喃喃說著靠近了他。

  「是體溫。」他回答。

  她看著他把蛋放回去。他身體緊靠著樹籬,胳膊慢慢地伸進荊棘叢裡,手裡小心翼翼地握著鳥蛋。他正全神貫注地這麼做著。看到他這副神態,她疼愛極了。他看上去天真而滿足,但她卻無法接近他。

  茶點後,她猶豫不決地站在書架前,他取出一本《達拉斯貢城的達達蘭》,他倆又坐到草垛邊的乾草上,保羅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那條狗又和上次一樣跑來跟他鬧著。狗把鼻子拱到了他懷裡,保羅撫摸著狗的耳朵,然後把它推開了。

  「走開,比爾。」他說,「我不想讓你過來。」

  比爾跑開了。米麗亞姆有些奇怪,心裡害怕什麼事會發生。小夥子的沉默仍然叫她擔心。她害怕的倒不是他發火生氣,而是害怕他那種沉默的決心。

  他稍稍側了一下臉,這樣她就看不到了,接著,他開始痛苦地一字一句地說:

  「你覺不覺得——如果我沒有來得這麼頻繁——你也許會喜歡上別人——另外一個男人?」

  原來,還是那句話。

  「但我不認識別的男人,你為什麼要問這句話?」她用低沉但責備的口氣回答。

  「哦,」他衝口而出,「因為別人說我沒有權利如此頻繁地來這兒—一如果我們不想結婚的話……」

  米麗亞姆向來討厭別人干涉他們之間的事。她曾因為父親笑呵呵地對保羅暗示,說他知道保羅為什麼來的這麼勤,而大發脾氣。

  「誰說的?」她問,想知道是否自己家人和這閒話有關。然而,他們與此無關。

  「媽媽說的——還有別人,他們說到了這個程度大家都會認為我已經訂婚了,我自己也應當這樣考慮,否則就對你不公平。我一直想弄清楚—一我認為我並沒有象一個男人愛他的妻子那樣愛著你。對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米麗亞姆不高興地低著頭。她為這種糾葛而生氣。別人不應該干涉他們倆的事。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說。

  「你覺得我們彼此深愛,到了結婚的程度嗎?」他明確地問她。這話讓她不禁顫抖起來。

  「不。」她坦率地說,「我認為還沒有—一我們太年輕了。」

  「我想或許。」他可憐巴巴地接著說,「你,凡事較真,寄予我的期望太高——也許超過了我所能承受的一切。即使是現在——如果你覺得比較合適的話——我們還是訂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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