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兒子與情人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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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不著哄我。」芬妮說,臉頰鮮紅。 「才不是,她是有一頭秀髮,保羅,她的頭髮很美。」 「這是一種讓人看著舒服的顏色。」他說,「這種冷色有點像泥土,但卻發光,像沼澤地的水一樣。」 「天哪!」一個姑娘驚呼著哈哈大笑起來。 「不管我怎麼樣都會招致攻擊的。」芬妮說。 「保羅,你應該看看把頭發放下來是什麼樣的。」艾瑪誠懇地說:「真是太美了,芬妮,如果他想畫畫,就把頭發放下來吧。」 芬妮不好意思當眾這麼做,不過她心裡倒挺樂意的。 「那我就自己放了。」這孩子說。 「好吧,如果你願意,你就放吧。」芬妮說。 於是,他就細心地從髮髻上取下髮卡,那一大片深褐色的頭髮一下子就散落在駝背上。 「多可愛啊!」他驚歎。 姑娘們都看著,屋裡靜悄悄的誰也不說話,小夥子又捋了捋頭髮,把卷發抖開。 「太棒了!」他說著聞聞發香:「我敢打賭這頭髮值不少錢。」 「等我死了,我會把頭髮留給你的,保羅。」芬妮開玩笑地說。 「你坐在那裡晾頭髮時,看上去和別人一模一樣。」一個姑娘對這個長腿駝背說。 可憐的芬妮生性敏感,總覺得別人在羞辱她。波莉說話辦事像個生意人,乾脆而有條理。這兩個小姐總是充滿火藥味,保羅常常發現芬妮淚流滿面。後來,他明白了她所有的委屈,還為了她與波莉爭辯過。 日子就這樣很快活地過去了,工廠讓人有一種家的感覺,沒有人催你趕你。每逢郵差快到來時,保羅特別喜歡看大家越幹越快的勁頭。男人們齊心協力的工作。在這種時候男人和工作仿佛溶為一體了,但姑娘們就不一樣了,真正的女人似乎從來不沉迷於工作中,而是心不在焉,等待著什麼。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他總是從火車的車窗裡注視著城市的燈光,它們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山坡上,匯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山谷,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快樂。火車再往前開,可以看見布爾威爾的燈光像星墾在撒下數不清的花瓣,最遠處是高爐的紅紅火光,嫋嫋上升,與雲霞相映。 他還得步行兩英里多的路程從凱斯頓往家走,還得翻越兩座小山。他常常疲倦不堪,因此他爬山時就數著山上的盞盞燈光,計算著還得走過多少盞燈才能到家。在黑漆漆的夜裡,爬上小山頂,他喜歡遠眺周圍五、六英里以外的村莊,燈光簇簇有如螢火蟲一樣閃光蠕動,仿佛天堂再現人間。馬爾普爾和希諾兩鎮燈火通明,把黑暗拋向遠方。偶爾,一長列火車開來,進入這黑暗的山谷中,火車朝南開往倫敦,朝北開往蘇格蘭,在黑暗中高速咆哮而過,冒著濃煙,爐火熊熊,震得整個山谷也似乎隨著火車的經過而轟鳴。火車過去了,城鎮山莊的點點燈火又在寂靜中閃閃發光。 終於,他到了家,家門面對黑夜另一面。此刻,白蠟樹也似乎成了他的朋友。當他進屋時,母親高興地站了起來,他則驕傲地把他掙的八先令放在桌上。 「總能接濟一下吧,媽媽?」他熱切地問。 「除去你的車票和午飯的花費,剩不了多少。」她回答道。 接著,他就把一天的歷程告訴了她。他的生活故事,就像《天方夜譚》一樣,天天晚上講給母親聽,她幾乎如同自己經歷的生活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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