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兒子與情人 | 上頁 下頁
一六


  落在黃葉上的蝴蝶吸引了他,或者他自己哭著睡了。保羅的憂鬱症不常發生,但在莫瑞爾太太心裡投下了一塊陰影。因此她在保羅身上操的心更多一些。

  一天早晨,她朝河川區巷道張望著等待賣酵母的人。突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她,原來是瘦小的安東尼太太,她穿著一身棕色絲絨衣服。

  「嗨,莫瑞爾太太,我要給你說說威廉的事。」

  「噢,是嗎?」莫瑞爾太太回答。「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他從後面抓住了我的孩子,撕了他的衣服。」安東尼太太說:「這還了得。」

  「你家的阿爾弗雷德和威廉一樣大呀。」莫瑞爾太太說。

  「是一樣大。但那也不能扭著別人的孩子,撕人家的衣服。」

  「好。」莫瑞爾太太說:「我不會打孩子的。即使打他們,我也要讓他們說明原因。」

  「發生這樣的事,應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才是。」安東尼太太反駁道。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莫瑞爾太太說。

  「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安東尼太太喊了起來。

  莫瑞爾太太走了,把門也關上了。她端著杯酵母的手在發抖。

  「我要告訴你當家的。」安東尼太太在身後喊道。

  午飯時,威廉吃完飯又想走——他已經11歲了——他媽媽問話了。

  「你為什麼撕壞了阿爾弗雷德·安東尼的衣領?」

  「我啥時撕了他的衣領?」

  「我不知道啥時,他媽媽說你撕了。」

  「噢——是昨天。那個領子早已破了。」

  「但你把它撕得更破了。」

  「是這樣。我的砸果,贏了他17個——於是阿爾弗雷德·安東尼就喊:『亞當夏娃掐人精,河裡去幹壞事情,亞當夏娃淹死啦,猜猜是誰得救啦?』

  我就說:『好,掐你一下。』我就掐了他一下。他像瘋子一樣搶了我的「砸果」就跑了。我就在後面追,抓住了他的時候,他一躲,就把領子給撕破了,但我搶回了我的砸果……」

  他從口袋裡掏出用根繩子串上的七葉樹果,黑色陳舊的老「砸果」——擊碎了其它十七顆掛在同樣繩子上的砸果,因此這個男孩對自己百戰不敗的功臣感到驕傲。

  「得了,」莫瑞爾太太說:「你應該明白你不應該撕別人的領子。」

  「唉,媽媽呀!他回答:「我不是故意那麼做的——再說,那只是一個舊的橡膠領子,而且早就破了。」

  「下次,」他媽媽說:「你應該小心些,如果你回家時領子也被撕破了,我也會不高興的。」

  「我不在乎,媽媽,我不是有意撕的。」

  小男孩子挨了訓,表情很可憐。

  「得了——你得加小心。」

  威廉慶倖媽媽饒了他,飛也似地跑了。一向討厭跟鄰居鬧糾葛的莫瑞爾太太,覺得她應該給安東尼太太解釋一下,平息了這場風波。

  但是,那天晚上,莫瑞爾從礦井回來,看上去怒氣衝衝。他站在廚房裡,四下瞅著,好幾分鐘沒吭聲,然後說:「威廉去哪兒了?」

  「你找他幹什麼?」莫瑞爾太太心裡揣測著問道。

  「我找到他後,他就知道了,」莫瑞爾說著,「砰」地把他的井下喝水的瓶子摔在碗櫃上。

  「安東尼太太找你,胡扯阿爾弗雷德領子的事吧?」莫瑞爾太太冷笑著說。

  「別管誰找我。」莫瑞爾說:「我找到他,把他的骨頭揍扁。」

  「真滑稽,」莫瑞爾太太說:「你竟相信別人的胡扯,想和母老虎站在一起冤枉你兒子。」

  「我要教訓他,」莫瑞爾說:「我不管誰的孩子,他不能隨便去撕別人的衣服。」

  「隨便撕別人的衣服!」莫瑞爾太太重複了一遍,「阿爾弗雷德搶走了他的『砸果』,他就去追,無意中抓住了他的領子,那個孩子一躲閃——安東尼家的孩子都會這麼做。」

  「我知道!」莫瑞爾恐嚇地喝道。

  「你知道,別人告訴你之前,你就知道。」他的妻子挖苦地回敬道。

  「你別管,」莫瑞爾咆哮著,「我知道該怎麼辦。」

  「可不一定,」莫瑞爾太太說:「假如有的長舌婦挑撥你去打你的兒子怎麼辦?」

  「我知道。」莫瑞爾重複。

  他不再說話,坐在那裡生悶氣。突然間,威廉跑了進來,說道:「媽媽,我可以吃茶點嗎?」

  「我讓你吃個夠!」莫瑞爾太太說:「看你醜態百出的樣子。」

  「我如果不收拾他,他豈止醜態百出。」莫瑞爾從椅子上站起身,瞪著兒子。

  在威廉的這個年齡,他算是身材夠高大的了,但他非常敏感,這時已臉色蒼白,惶恐地看著父親。

  「出去!」莫瑞爾太太命令兒子。

  威廉傻傻地沒動。突然,莫瑞爾捏起拳頭,彎下腰。

  「我要湊他『出去』!」他像失去理智似地喊。

  「什麼!」莫瑞爾太太喊道,氣得呼呼地喘:「你不能只聽她的話就打他,你不能!」

  「我不能?」莫瑞爾喊著,「我不能?」

  他瞪著孩子,向前沖去,莫瑞爾太太跳起身來攔在他們中間,舉著拳頭。

  「你敢!」她大喊。

  「什麼?」他喊道,愣了一會,「什麼?」

  她轉過身來對著兒子。

  「出去!」她生氣地命令他。

  男孩好象中了她的魔法似的,突然轉身跑了。莫瑞爾沖到門口,但已晚了。他轉回身來,儘管他的臉滿是煤灰,仍然氣得發白。但現在他的妻子更是怒火沖天。

  「你敢!」她聲音響亮地說:「你敢碰這個孩子一指頭,老爺,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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