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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不,夥計們,我們不能上當。或許是鋼鐵托拉斯的卡內基先生,甚至可能是絕頂聰明的馬可尼,或許是以色列的貴族群,但威利·斯特勞瑟斯不是或許,是真心的。夥計們,我,威利·斯特勞瑟斯,巨大的財富我不要。但是,如果我允許少數聰明的吸血鬼從我這兒吸取巨額財富,我就不是人,不是我。如果我這樣做了,就不是人。上層階級?他們的屁股比他們的頭腦更貪婪狡猾。

  「我們再也不要他們這些階級和這些人了。我們就是要在他們的屁股上掛上個鉤子,將他們輕輕鉤在地上,如此而已。讓他們跟別人拿一樣的工資,幹一份活兒,拿一份工資。這不是很公平嗎?沒有哪個人能超越他的極限。那麼,憑什麼一個窮夥計拚了命幹才得十個先令,而一個肥屁股的傢伙要耍花招就能拿一萬?不,不,如果一個人是誠實的公民,就該為他所屬的社會盡自己最大努力。一份微薄的工資就夠他生活的了。

  「所以我們要有一個蘇維埃。水往低處流,自然平均。錢也一樣,它不會總被少數幾個肥臀的狡猾分子把著。我不自以為會有天堂。但將來會有越來越少的人對此撒謊,肥臀虛偽的人會越來越少,肮髒的邪惡事兒會比現在少。只要一個人工作,就不會拿得比基本工資少,連撒謊的律師也一樣。謝天謝地,不會再有政客了,就是有,他也別想拿得比基本工資多。把一切都降到最低水平。

  「還要高嗎?他們的高要求是額外的特殊要求,是貪心不足,至少一年要一萬。上層階級!上層階級!上層個屁。

  「咱們要有個蘇維埃,夥計們,到那時就會感到好得多。再拖下去,我們會憋不住發火的。咱們交交心吧。咱們得跟全世界的工人聯合起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向棕色皮膚的兄弟掏心窩子。不,棕色兄弟和黃色兄弟最好呆在自家打掃自家的街道,而不是來我們這裡打掃我們的街道。但這不是說我們不能多少達成共識。我們只是不想跟他們打得過於火熱,跟任何人都不。但我們能有適度的理解。我並不是說:打開澳大利亞的大門,讓印度和中國,更不用說日本了,讓他們等待的所有工人都進來。不過,夥計們,你們盡可以同鄰里保持友好,同時又不用把自家的房子交給他。這個鄰居就是國際勞工。你同街上的鄰居真正心動相通。你知道他們不會朝你的窗戶扔石頭或半夜破門而入將你的孩子殺死在黑暗的角落裡。為什麼不呢?因為他們是你的鄰居,你們相互很信任。這鄰居就是國際勞工,就是世界工人。

  「總而言之,夥計們,咱們睜開眼,多一半時間都是在工作。而且,我們之所以舉足輕重,多一半也是因為咱們是工人。夥計們,咱們是工人,註定首先是工人。咱們的父輩是,咱們的子孫將來也還是這樣。首先是工人,夥計們,是工人。這是一切的靠山。當丈夫,當父親,當夥伴,不光是這些,還有做人,靠的是當工人。如果咱不是工人,咱們就連人都算不上,因為咱們無法生存。

  「咱們是工人,夥計們,非得是工人不可,將來還是,一直到老。咱們要當穩工人。不管咱有什麼心眼兒,首先得用在工作上。工人,夥計們,咱們是工人。一個人之所以為人,因為他工作。他必須工作,非工作不可。稱之為詛咒、祝福,怎麼說都行。但是那個伊甸園是徹底沒了,時間在流逝,可咱們必須工作。

  「讓我們立足於這個事實,夥計們,依此來調整咱們的生活。時光流逝,管它什麼時代來來去去,咱得工作啊,一天天,一年年,工作下去。夥計們,就這麼幹吧。就照這個來,讓一切適應這個。混是沒用的,夥計。儘管你或我會掙點小錢,夠咱們一時遊手好閒,可是,夥計,只要太陽照常升起,時光照常流逝,人的子孫每天醒來,照樣得起來去勞作。

  「這是一種詛咒還是一種祝福?我樂意把它看做是祝福,只要像任何事物一樣,它適度。我最愉快的日子就是剪羊毛或在金礦裡的日子——」

  「什麼,難道不是在講臺上講話嗎?」

  「不是,不是在講臺上講話,而是同我的夥伴並肩幹活兒,在叢林中,在礦井裡,在隨便什麼地方。我把我的男子漢氣概用在勞動上。在勞動中我結交了我的夥伴,我的工友兒。跟他們還能玩到一塊兒去。妻子、孩子、朋友,都是玩伴。我的工友兒是我的伴兒。

  「所以,既然叫I現在是、將來還是工人,直到時光的盡頭,那就照我們的法子來設計世界吧。現在的世界是為遊手好閒的人和公子哥兒設計的,他們是靠咱們幹活兒養著的。不,不行,夥計們,再不能這樣了。

  「同世界上的勞動者攜起手來吧,只是握緊拳頭,作為一種象徵,也算是發誓。不要把任何人擁進你的懷中,工人沒有胸懷。他有的是拳頭,用來勞動,用來打擊,還用來握緊工友和夥伴的手結成友誼,不管他的膚色和國籍如何。世界工人,既然他們是世界,就讓他們得到他們自己的一切,而不是留給一群愚蠢的公子哥兒和希伯來人,希伯來人不僅愚蠢,甚至比愚蠢更壞。世界工人就是我們,我們有成百上億的人,這世界是我們的世界,那就讓它屬￿我們,那就由我們來安排這個世界吧。

  「為什麼害怕跟黑人兄弟和中國兄弟還有別人,如印度人搞到一起呢?還有,德蘭士瓦的黑人。難道我們真的同他們緊緊地搞到一起了嗎?難道我們不是和他們同處一樣的困境,同屬英帝國嗎?我們,無論棕色、黑色、白色、綠色或隨便什麼顏色的人,都是同一個高貴帝國的孩子嗎?當然,我們不可能靠在棕色兄弟和黑色兄弟的胸膛上。但我們像奴隸一樣被鎖鏈掛在他的身邊,被奴役著以維持這個非凡的帝國,養活著帝國裡沒落的貴族和虛偽的肥臀上層階級。我不知道你們是願意跟這個帝國裡的棕色印度哥們兒一起當奴隸幹活兒,還是願意以一個自由的工人,也就是世界工人之一的身份同他握手——」

  「一!」場上不知從哪兒傳來一個清晰高亢的聲音,像一聲槍響。

  「到底是當哪一個?」

  「二!」一群男人鏗鏘的聲音,像一口鐘。

  「你們當哪一個——」

  「三!」男人們洪鐘樣的聲音在數著數轟講話人下臺。是退伍兵們。

  聽眾們群情激動。退伍兵們大多聚在大廳中央,坐在傑克周圍。他們的臉上神采奕奕。他們的聲音洪鐘一樣地響著,數著數與斯特勞瑟斯作對,要把他轟下臺,以他們道義上的一致來滅他的威風。

  威利·斯特勞瑟斯黑黃的臉上露出魔鬼般的表情,面對這些人仁立著。他的眼神也突然變了。他睜大了黑眼睛四下裡觀望著,像個土著人那樣怯生生地觀望著。那是恐懼的眼神嗎?或者說是一種深淵般的恐嚇?他站在那兒,可憐巴巴地面對著數著數的敵人,兩腿站得毫無章法。

  「四!」哪是洪亮而富有節奏的喊聲。那喊聲奇特、沉重,像是在催眠,叫人迷狂。威利·斯特勞瑟斯站在那裡,似乎全然被迷住,目瞪口呆了。

  「五!」喊聲變得瘋狂,令人難以忍受,它發自人的意識深處某個魔鬼似的洞穴,十二分的惡毒。社會主義者們開始憤怒地跳起來,怒視那群退伍兵。可那些前士兵們瘦削光滑的臉上卻露出笑容來,閃著魔鬼樣的光芒,自顧咬緊牙關齊聲喊:

  「六!」

  斯特勞瑟斯看上去像彎曲的彈簧,在臺上瞪著他們。可他們連看都不看他。

  「七!」他們發出兩個音節來。

  這幸災樂禍的喊聲實在令人難以忍受,讓人覺得像是錘子在砸著你的後腦勺。除了退伍兵們,人們都站了起來。甚至索默斯也感到雙腳在躁動,似乎要飛起來,像一隻憤怒的鳥兒去撲食。不過他又猶豫了。他剛才曾經站在退伍兵們一邊,幸災樂禍地反對臺上那個孤獨的黑臉魔鬼。他半伏在臺上,似乎要跳起來。這時,又響起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可怕的數數聲。

  「八!」就像錘子砸在他後腦勺上,他如同神經病人瘋狂地跳了起來,與此同時,斯特勞瑟斯也猛然躥起,像一隻貓一樣,沖向那些咧嘴叫的前士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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