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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這樣行嗎?」傑克沖她微笑著,聲音依舊沙啞,「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說他瞭解自己的命運。你留下來,我們會照顧你的。」

  但她在看理查德,他幾乎沒聽他們在說什麼。他又在想,傑克對他懷有敵意,想像最初他們下棋的時候那樣要毀滅他。

  「不,」哈麗葉看看洛瓦特的臉說,「我這可憐的女人估計會慢慢騰騰地跟著他走,死而後已。」

  「他會教你疲於奔命的。」理查德咧嘴笑笑。這一回,他十分欣賞傑克的惡作劇。

  「哈,你已經讓我一直疲於奔命了。」她反唇相譏,「不幸的是,將來還會照舊。」

  「您為什麼不留在澳大利亞?」傑克問她,聲音依舊平靜沙啞,透著親昵和固執,臉上依舊閃著紅光。

  她有點驚詫,亦感到被冒犯了。這人是不是昏了頭?

  「喔,他一分錢也不會給我的,我自己則一個大子兒也沒有。」她輕描淡寫地笑道。

  「你不會缺錢的,」傑克說,「你會有很多錢的。」

  「不會是讓我靠慈善救濟生活吧,是不是?」她話外有話地說。

  「不是慈善救濟。」

  「那是什麼?」

  一陣尷尬的沉默。隨之,傑克臉上泛起紅暈,振振有詞地說:「是賞識。您會受到賞識的。」他似乎雙唇動也不動就說出了四。一陣冷淡的沉默。此時哈麗葉已經感到受了傷害。

  「我得清理桌子了。」說著她猛然站起身。

  傑克懶洋洋地坐在椅子裡,耷拉著臉,他那修長的身體半縮在椅子中,像是有點不懷好意。

  「你們坐哪條船走?」他問。

  「『曼格努依』,怎麼?」

  傑克並沒說話。他耷拉著頭坐著,身體有點虛腫,似乎真的有點醉了。

  「您不想給澳洲點面子,多住些日子嗎?」他調侃道。

  「談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理查德說。他就像一個要逃逝的動物。以前他怕袋鼠,現在他同樣怕傑克。傑克這人的確非同小可。他那紅臉膛兒、黑眼睛、純潔的目光、修長硬朗的身體,自有其迷人之處。可他一直保持沉默,擺出一付無奈的樣子,似乎他仍然心慈手軟。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回答理查德剛才那句話,那話音兒裡分明透著理查德的真實感受,有點侮辱人的味道。

  理查德心裡說著:「夥計,我決不讓你捏住,受你的施捨之辱沒。」

  於是他大聲沖傑克說:

  「要是我不能全心全意地跟你們幹,我是不是最好抽身出來?你們都對我不錯,在一定程度上信任我。為此我會永遠心懷感激的,決不辜負你們的信任。這一點,請放心。我是那種三思而後行的人,但我不為此裝模作樣。」

  「你倒是什麼險也沒冒。」傑克平靜地說。

  此話又一語中的。

  「呃,我願意冒,只要我覺得值。」

  「咱不值又怎麼樣?你說不準是福是禍。你只能賭上一把再說。」

  「你知道,我天生不會下賭注的。」

  「你指的是天性不嗜賭?」

  「嗯,天性不嗜賭。」

  「像個女人——你喜歡處處有安全感。」傑克說著,黑黑的眼睛向上掃視索默斯,臉上露出不屑和惡意的微笑。理查德不得不承認他出了醜:像個包打聽到處探頭,可一見事情不妙,立即就縮回去。

  「你覺得我讓你失望了嗎?可我並沒有許過願啊。」他冷冷地說。

  「是的,你從來沒有許過願。」他淡淡地說。

  「你知道,我並不信這些。」索默斯紅了臉道。

  「你到底不信什麼?」

  傑克兩隻溜圓的黑眼睛盯著他,每只眼睛裡都微微閃爍著火花,那種緩緩的凝視傳達著他全部的力量。索默斯對那兩私惡意的黑潭則報以回視。

  「不信革命、公開的愛、樂善好施和自以為是。」他說。

  「什麼愛,什麼善,什麼自以為是?」傑克迷們地問道,雙眼依!日露出嘲弄的神態,「我從來沒說過這些。」

  「你明白你是想成為澳大利亞的救星。」理查德說。

  「這我倒沒想過。不過那樣想有什麼錯?」

  「反正我不善於拯救誰。」

  「我們並不佯裝救星。我們想為澳大利亞盡自己最大的力,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國家。可英國來的移民卻來壞我們的事。但他們辦不到。讓他們乾脆呆在自己僵死腐爛的舊國家裡吧。」

  「英國在你眼裡竟是這個樣子,這讓我感到難過。」索默斯說。

  「哦,別不好意思。」傑克說著,露出更為惡作劇般的微笑來,「一般來說總是這樣的。一個人離開令他不滿的!日國家,信心十足。可一到要做點什麼了,這人就會躲閃,變得無著無落兒。對此我們很習慣了,不介意。」

  兩人在仇視中沉默著。

  「不,我們不介意。」傑克繼續說,「不錯,您並沒有讓我們失望,因為我們從未給你這樣的機會。這就行了。至今,只要您有機會,就讓我們寒;乙,這您是知道的。」

  理查德沉默了。或許這是真的,可他厭惡這個事實。

  「好吧,」他說,「就算我讓您失望了,我怕是要承認這一點,我很抱歉,可是我沒法子不這樣做。」

  傑克對他的話毫不在意,似乎充耳不聞般地坐著。

  「我很抱歉,我這麼快就敗下陣來了。」理查德說,「可是你不想看到我裝假吧?我最好一開始就誠實。」

  傑克緩緩地打量他,臉上露出不懈的神情來。傑克臉上的蔑視,表達的是對索默斯從一個男子漢變成膽小鬼的蔑視,這表情令索默斯氣紅了臉,再次讓他找回了內心深處的自我。

  「您說的誠實指的是什麼?」

  理查德啞口無言。他感到傑克就要痛打他一頓了。這令理查德·洛瓦特感到恐怖,因為他從來都不能忍受肉體上的接觸。而那個似乎喝醉了的人對他十分反感。這一時刻情況不妙。

  「這個嘛,」他回答傑克的問題,傑克仍然不懷好意地看著他,「老實說,我的感覺不見得跟你們一樣,你和袋鼠。所以我才這樣說,並且靠邊站。」

  「您已經獲得了您想知道的東西了,我猜?」傑克說。

  「我並不想瞭解什麼。我來這兒並非是來瞭解或尋求什麼的。是你主動要告訴我的。」

  「難道您就沒有設法套我們的話嗎?」

  「什麼,不,我覺得我沒有。」』

  於是傑克又略帶不屑的微笑著看看他。

  「我得說您這麼幹了,而且您獲得了你所需要的東西,現在又要洗刷乾淨自己。讓我說,這就像個間諜。」

  理查德聞之大為瞠目,臉色煞白。

  「間諜!」他叫道,「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傑克並不理睬他,只是穩坐一旁,似乎是為某個確定的目的而來,要幹點什麼可怕的事,以此與索默斯決一雌雄。

  「袋鼠並不認為我會幹間諜勾當吧?」理查德驚恐地問,「這太荒唐了。」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傑克說,「但這並非『大荒唐』。似乎這已經是事實了。」

  此時理查德啞口無言了。他明白了對方有多麼歹毒,為此呆若水雞,簡直傻了。他頗感恐懼,甚至觳觫,似乎人類突然令他觳觫。他的面前又裂開了一道鴻溝。

  「那現在您要我做什麼?」他十分冷漠地問。

  「採取某種安全措施吧,我想。」傑克說著,扭頭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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