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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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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濤轟鳴,他們沒說話。 「是兵比官明白呢,還是官比兵明白?」他嚷道。 「那很明顯。」索默斯道。 「這些該死的政客,他們發出一聲叫喊,然後等著公眾,看他們是不是會附和。如果沒人跟著叫,他們就棄之一旁。如果有人跟著叫,他們就會小題大做,把一個舊花盆說成一座山。」 「他們就會幹這個。」索默斯叫道。 他們並肩而立在岸邊,迎著海浪,像風暴中的兩個水手。天空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他們站在平坦的礁岩邊,頗像引航員一樣。 「這沒什麼好處。」傑克手揣在衣袋中叫著。 「一點好處也沒有。」 「如果你是個軍官,你會研究什麼最好,既為了你的事業也為了你的人。你會研究你的士兵,可你不會請示他們該做什麼,那樣你會累個半死。」 「太對了。」 「而政治就是這樣。你看到報紙上在大喊大叫著呼喚一個政治家。可一旦他們得到了世上鮮見的政治家,只要他真想按自己的方法做他認為最該做的事,他們就會把他當廢料扔掉。就是這樣,一個好人也會讓他們給弄成廢物。」 「世界上哪兒都一樣。」 「但是該改改了。」 「是要改。」 「在軍隊裡混,你會明白,你依靠的是統帥,是紀律和服從,別的全不管用。」 「可他們說平民世界不是軍隊,在這裡起作用的是人民的意志。」索默斯叫道。 「倒不如說是我祖母的那只公豬的意志罷了。他們沒有意志,如果有,也是不許人們有意志的意志。」 「我懂。」 「就看看澳大利亞吧。全讓政客和所謂人民的意志給弄腐爛了。瞧瞧這個國家,像只爛梨,一天天爛下去。」 「所有的民主世界均是如此。」 「當然一樣了,你甚至可以說澳大利亞這塊土地是等血來澆灌的,用我們的血。一旦英國軟弱到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更顧不上我們時,日本人就會殺過來了,他們會把我們像只軟梨一樣碾爛。」 「我想這很可能。」 「什麼?」 「可能。」 「幾乎是肯定的事。你會譴責他們嗎?當你渴的時候,看見別人樹上的梨你難道不去摘來吃嗎?當然會的。誰會譴責你呢!」 「不那樣我才會譴責自己全」索默斯說。 「還有,那些有色人種勞工。告訴你吧,這個國家離歐洲太遠,冒不起這個險,他們會吞沒我們的。真的,如果讓有色人種勞力進來,他們會吞沒我們。所有有色人種都恨白種人。他們只是在等待,等我們管不了他們為止。他們只是在等待時機。那以後可憐的小小澳洲可該怎麼辦呢?」 「天知道。」 「工党和社會主義者會同世上的勞工聯合起來的。時機一成熟,他們也會成了勞工。那些黑人和黃種人會迫使他們勞動的,幹真萬確。並非只有一種人會蓄奴。那些蠢人,那些有色人種對自由毫無同情之心。當你把自由給他們,他們只會拿你當傻子。只要他們一有機會,他們就會讓你去排隊工作,還取笑你。這世上的勞動者木只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 「自然了。」索默斯說,「印度民族主義是幹什麼的?不過是投一大注,目的是權力和暴政。婆羅門要的是絕對的舊種姓權力,最絕對的暴政。還有,伊斯蘭教徒要的是他們的軍事暴政。他們渴求的就是這個——再次揮舞大棒。那將使成千上萬的人做奴隸。日本是這樣,中國也部分地是這樣。黑人是這樣。真正的自由意識只有白人的血液才能感知。理想的民主自由不過是理想的爆炸。你必須有智慧和權威,但不是從進一步的民主中得到。」 「正是!」傑克說,「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會被滅了,消滅個一乾二淨。我們知道這一點。這樣吧,咱們倆像兩個男子漢一樣坦白說吧,如果你是個澳大利亞人,如果你在這種情況下能幹點什麼,你會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我會的。」 「管它會不會挨槍子兒!我們曾去法國挨槍子兒,可為的是某種不能打動我們人心的東西。那現在,有了某種讓我們心動的東西,我們為什麼不為這去冒冒險?你看,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不讓維多利亞生孩子。我看得准,才不要,當然我會當心的。」 「俄也是。」索默斯說。 傑克靠近他,攬住他的臂膀。 「一個男人,活著為什麼?難道只是像存在架上的爛梨,等著某一天爛成鮮黃色的東西?」 「不。」索默斯說。 「我們需要的,」傑克說,「還不是在澳大利亞出個政治家,還沒到那個時候。現在要的是一批有膽量的人,一旦他們找到一個人能給他們發佈命令,他們就會服從。」 「對。 「我們已經有了這樣的人,有了。但我們想認清我們的路。在這裡,我們從來心裡沒個底。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們似乎挺有信心的,像是要炸什麼,可只是白響,卻炸不起來,連個蓋子也打不開。我們只會,或者說我們的政客只會吵吵鬧鬧吵翻天。因為我們心裡沒底。一見到你們英國人,我們就知道了這一點。你們比我們自信多了。但你們不過是更大的傻瓜。有時,只有傻子才會自信。」 「這沒錯兒。」 「這就對了。在我們眼中,大多數英國人都是些傲慢的蠢貨。是的,他們的自信可以有助於他們一條道走到底,可他們不會動腦子轉彎,找不到合適的彎子轉。這一點我們看得明白。他們只能再往回走。」 「是的。」 「你是我見到的人中唯—一個自信而不盲目的。也許我錯了,可你的確給我這種印象。威廉·詹姆斯也這樣看。不過我深信,威廉·詹姆斯不想讓你捲進來,怕你講了他的事兒。」 「我木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這樣吧,現在,咱們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對不對?」 「對」 「真的?」 「真的。」 傑克沉默片刻,然後環顧一下幾乎是漆黑的海岸。頭頂上方,星星在天際閃爍。 「把你的手給我。」傑克說。 索默斯把手伸過去,傑克緊緊地握住它,把小個子男人拉過去,用自己的手臂攬住他,將他擁向自己懷中。理查德·洛瓦特感到十分緊張。他看著黑漆漆的大海,想著自己永恆的神,感受著身邊這個男人的身體。 「好吧,」他鎮定地在索默斯耳邊說,「我們在悉尼有一夥人,別的城裡也有,大多是打完仗回來的退伍兵。我們成立了一個俱樂部樣的組織,都宣了誓,宣誓服從領袖,木管領袖的命令是什麼。我們還發誓保持沉默,直到時機成熟。我們不怎麼擴大人員,那並不重要。」 理查德全神貫注地聽著。傑克那種迫切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際,樣子像個同謀,這聲音像是在撫慰、在擁抱他。理查德全然呆若木雞。 「那,你們的領袖是誰?」他問,心想他當然命定是領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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