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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四章 傑克與傑茲

  第二天晚上,索默斯感到維多利亞在隔著柵欄向這邊傳送著友好的秋波。她不停地走到門外去望一望,傑克回來晚了。每出去一趟,她都會久久地看著「托裡斯汀」的走廊,想看到索默斯夫婦的身影。

  索默斯感受到了這種渴望與溫情的氣氛。有一段時間,他並不太在意。但最終他走出去看夜景了。正是六月初,夕陽遠遠地落在地平線上,灑下一片蒼茫暮色。不過,東半天卻顯得十分美麗,暉映著南極近海那純淨清新的光芒。一大朵雲團在漸漸壓低而落,它通體光焰四射,金燦燦如許。蒼穹之上,一線烏雲橫渡,像一條海豚在無比純淨的天際遊過。

  「又是一個美麗的夜晚,對嗎?」維多利亞沖涼亭上的索默斯叫道。

  「太美了。一到晚上,澳大利亞就成了一個仙境。」他回答說。

  「啊!」她說,「你喜歡這兒的夜晚?」

  說著他從高處下來,同她一起站在柵欄旁。

  「在歐洲時,我總是頂喜歡清早,最最喜歡。我真說不清,在這兒的夜晚中我發現了某種神秘的東西。」

  「不!」她抬頭看看天空說,「要下雨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呢?」他問。

  「看上去像,感覺也像。我希望傑克在下雨之前能趕回來。」

  「今晚他回來遲了,是嗎?」

  「是的,他說他會晚回來。有六點了吧?」

  「不,剛剛兒過五點。」

  「是嗎?那我就用不著等他了。不到六點一刻他是回不來的。」她沉默片刻又說,「很快就要到天短的時候了。那段日子過去我才會高興。天一黑,傑克不在家,我就特別想他。我習慣了大家庭生活,現在獨個兒住在這兒,就感到孤單。所以,你和索默斯太太來做鄰居,我們感到十分高興。咱們處得很好,不是嗎?好得讓我奇怪。以前我一見美國人就緊張。可這一回,我喜歡上了索默斯太太,她很可愛。」

  「你結婚時間還不長嗎?」索默斯問。

  「還不到一年呢。可又有點像很久的樣子。我離了傑克就不行,可我還是想我娘家。我娘家一共有六口人呢,可這兒太孤單了,跟原先太不一樣。」

  「你娘家在悉尼嗎?」

  「不,在南海岸,是養奶牛的。哦,不,我父親原是個勘測員,爺爺也是,都在新南威爾士。後來他不幹那個了,開辦自己的養牛場了。哦,對了,我喜歡它,我喜歡家,喜歡回娘家。我結婚時,父親送給我一座村舍,就在老家。一旦那屋子不住人時,你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去那兒看看。就在海邊上。你和你太太會喜歡它嗎?」

  「我肯定我們會的。」

  「那你們跟我們一起到那兒度週末吧,行嗎?那屋裡的人下周就走。屋子全裝修好了。」

  「我們會高興去的。」索默斯說。他話講得很客氣,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與她過於親昵。維多利亞則顯得十分渴望。

  「我們感到跟你和你太太十分親密無間。」灘多利亞說,「你們跟我們是那麼不一樣的人,可我們感到跟你們十分親密無間。」

  「可是我們並不覺得跟你們不一樣啊。」他不同意道。

  「是的,是不一樣,你們是從老家裡來的。家母總是把英國說成是老家,因為她是英國人,講話總是斯斯文文的。她老家在薩默塞特,是的,她五年前去世的。那以後我就成了這家的母親了。是的,我是長女,長子是艾爾弗雷德。對,他們都在家裡。艾爾弗雷德是煤礦工程師,南海邊上有不少煤礦。戰爭期間他和傑克在一起,傑克當上尉,艾爾弗雷德當中尉。不過現在他們都不要那官銜兒了。我是通過艾爾弗雷德認識傑克的,他總管他叫弗雷德。」

  「戰前你不認識他嗎?」

  「不,直到他打完仗回家才認識。艾爾弗雷德在信中提到過他,可我從來沒想到會嫁給他。他們是一對兒極要好的朋友。」

  她預言中的雨終於下起來了,雨點兒極大,敲得鐵皮屋頂直響。

  「您要不要進來和我們一起坐坐,等傑克回來再走?」索默斯說,「你一個人會悶的。」

  「哦,千萬別以為我是為這個才那麼說。」維多利亞說。

  「請進吧。索默斯說。他們都跑進屋裡來躲雨。閃電開始刺破西南天空,烏雲緩緩湧上來。

  維多利亞坐下接著講她在南海岸的老家。那兒離悉尼只五十英里,可對她來說卻是另一個世界了。她是那麼平靜、單純,很讓索默斯夫婦傾心,很為同她坐在一起而高興。

  他們仍然在談論歐洲、意大利、瑞士、英國。巴黎,這些對維多利亞來說是神奇的世界,她從來沒離開過新南威爾士州,儘管她的名字叫維多利亞。她父親給她起這個名字,就是要氣氣鄰居們,他說跟新南威爾士州相比,維多利亞州簡直像個天堂。其實他說歸說,自己也沒邁出過新州一步。他們正在聊著歐洲時,聽到傑克從鄰院裡的喊聲。

  「嘿,」維多利亞叫著跑出去,「你回來了嗎,傑克?我還聽摩托聲兒呢,這才想起來你是坐電車出去的。」

  有時她顯得有點怕他——肉體上的懼怕,儘管他對她脾氣非常之好。這個晚上她說話的樣子即是如此,似乎她怕他回來,想讓索默斯夫婦庇護她。

  「你好像又在那兒找到了一個家。」傑克向柵欄這邊走著說道,「怎麼樣,有什麼事兒嗎?」

  天色已晚,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說話的聲調有些特別,讓人覺得有點奇怪、陌生。

  「老哥,願不願意讓我今晚兒過來殺盤棋?」他問索默斯,「她們女人又可以折騰鋼琴了,只要她們樂意。我買來點東西,能讓音樂響得更甜美,能讓咱們時不時鬆口氣,像小耳朵樣的東西,知道是什麼嗎?」

  「就是說是一磅巧克力。」維多利亞像個貪嘴的孩子一樣說,「索默斯太太來幫我吃吧,太好了!」說著她跑回了屋。這讓索默斯想起了悉尼報紙上的廣告畫:

  「瑪淇:我不知道你看上傑克哪一點了?他是那麼粗魯的人。

  「格萊黛絲:可他總買回一磅比利爾的巧克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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