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第十三章(4)


  「我們讓車子憩一憩。」克利福說,「請你在車輪後面放一塊枕石吧。」

  康妮找了一塊石頭。他們等待著。過了一會,克利福把機器開了。想把車子開行起來。它掙扎著,象個病人似地搖震著;發著怪聲。

  「讓我推一推罷。」康妮說著跑到車子後邊去。

  「不要推!」他惱怒地說:「如果要人推的話,還用得著這該死的機器麼!把石頭放在車輪下。」

  重新停住,重新又開行著:但是愈來愈糟了。

  「你得讓我推一推。」她說,否則響一響號角叫定獵的來。」

  「等一等!」

  她等候著。他再試了一回,但是越弄越壞。

  「你既不要我推,那麼把號角響起來罷。」她說。

  「不要管!你靜一會兒吧!」

  她靜了一會,他兇暴地搖著那小小的發動機。

  「克利福,你這樣子只能把機器全弄壞的。還白費你一番氣力呢。」她規勸說。

  「倘若我能夠下來看看這該死的東西就好了!」他激動地說,把號角粗暴地響著。「也許梅樂士會知道毛病在那兒罷。」

  他們在壓倒的花叢中待等著,天上漸漸地被雲凝結著了。靜默中,一隻野鴿在叫著咕嚕咕咕!咕嚕咕咕!克利福在號角上一按,把它嚇住了嘴。

  守獵人立刻在路旁出現了,行了個禮,問是什麼事。

  「你懂機器嗎?」克利福尖銳地問道。

  「我怕我不懂呢。車子有什麼毛病麼?」

  「顯然地!」克利福喝道。

  那人留心地蹲伏在車輪邊,探視著那小機器。

  「這種機器上的事情,我恐怕全不知道呵!克利福男爵。」他安靜地說:「假如汽油和油都夠了……」

  「細心看看有什麼東西破損了沒有?」克利福打斷他的話說。

  那人把他的槍靠在一株樹放下,脫了外衣,丟在樹邊,褐色的狗兒坐著守伺著,然後他蹲伏下去,向畫底下細視,手指輕觸著油膩的小機器,那油污把他的禮拜日的白襯衣弄髒了,他心裡有點惱怒。

  「不象有什麼東西破損了的樣子。」他說,站了起來,把帽子向後一推,在額上擦著,思索著。

  「你看了下面的支校沒有?」克利福問道,「看看那兒有沒有毛病!」

  那人俯臥在地上,頭向後傾,在車下蠕動著,摸索著。康妮想,一個男子俯臥在龐大的地上的時候,他是多麼纖弱微小的可憐的東西。

  「據我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毛病。」他說。

  「我想你是沒有力、法的。」克利福說。

  「的確沒有辦法!」他欠身起來蹲坐在腳跟上,象廠工們的坐法一樣,「那兒決沒有什麼破損的東西。」

  克利福把機器開著,然後上了齒輪,可是車子動也不動。

  「把發動機大力點兒按一按罷。」守獵人授意說。

  這種參預,使克利福惱怒起來,但是他終把發動機開到大蒼蠅似的嗡嗡響起來了。車子咆哮的囂響起來了,似乎好些了。

  「我想行了。」梅樂士說。

  車子象病人似的向前跳了一跳又退了回來,然後蠕蠕地前進。

  「要是我推一推,便可以好好地走了。」守獵人『邊說,一邊走列車後邊去。

  「不要動它!」克利福喝道。「它自己會走!」

  「但是克利福!」康妮在旁邊插嘴說,「你知道車子自己走不動了,為什麼這樣固執!」

  克利福氣得臉色蒼白起來,他在拔動機上猛推。車子迅疾地、搖擺地走了幾步,然後在一叢特別濃密的圓葉風鈴草叢中停著了。

  「完了!」守獵人說,「馬力不夠。」

  「它曾上過這個山坡來的。」克利福冷醒地說。

  「這一次卻不行了。」守獵人說。

  克利福沒有回答。他開始開動著他的發動機,有時緊,有時慢,仿佛他要開出個抑揚婉轉的音樂來似的。這種奇異的聲音在林中迴響著。然後,他陡然地上了齒輪,一下子把制動機放鬆了。

  「你要把車子弄碎呢。」守獵人哺哺地說。

  車子咆哮地跳了起來。向著路旁的壕溝滾去。

  「克利福!」康妮喊著向他跑了過去。

  但是守獵的已經把車杠握著了。克利福也用盡了力量,卒把車子轉向路上來,現在,車子發著古怪的囂聲,拼命向上爬著。梅樂士在後面緊緊地推著;小車兒於是前進無阻,仿佛在戴罪立功了。

  「你瞧,走得多好!」克利福得意地說,說了向後面望著,他看見了守獵的人的頭。

  「你在推著麼?」

  「不推不行的。」

  「不要推!我已經告訴你不要動它!」

  「不推不行呢;」

  「讓它試試看!」克利福怒喝道。

  守獵的退開,回身去拿他的槍和外衣。車子仿佛立刻窒息了。它死了似的停著。克利福囚犯似地困在裡面,惱怒得臉都自了。他用手推著拔動機,他的腳是沒有作的,結果車子響著怪聲。在狂暴地領袖躁中,他把小把柄轉動著,結果怪聲更大,但是車子一點兒也不肯動。他把發動機停住了,在憤怒中硬直地坐著。

  康妮生在路旁的土堤上,望著那些可憐的,壓壞的圓葉風鈴草。「再沒有象英國的春天這麼可有賓東西了:「我能盡我統治者的本份。」「現在我們所要的是一條鞭,而不是一把劍。」「統治階級!」

  守獵人拿了他的槍和外衣走了上來,佛蘿茜小心地跟在他的腳邊。克利福叫他看看機器。康妮呢,她對於機器的技術是毫無所知,但是對於汽車在半路壞了時的滋味,卻經驗得多了,她忍耐地坐在土堤上,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守獵人重新俯臥在地上,統治階級也服役階級!

  他站了起來忍耐地說:「現在再試一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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