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第十章(7)


  「晚安,男爵夫人。」他的聲音回答著。

  她停著了,回過頭來向潮濕的黑暗裡望著。在這夜色裡,她只能看見他的形影。

  「你為什麼這樣叫我?」她說道。

  「好,不這樣叫了。」他回答道,「那麼,晚安,快走罷!」

  她在朦朧的夜裡隱沒了,她看見那旁門正開著,她溜了進去,直至她的房裡,並沒有被人看見,婁她的房門磁起來時,晚餐的鑼聲正在響著,雖然這樣,她還是決意要洗個澡一她得洗個澡。「但是我以後不要再遲歸了。」她對自己說,「這未免太討厭了。」

  第二天,她並不到樹林裡去。她陪著克利福到阿斯魏去了。他現在有時可以乘汽車出去了,他雇了一個年青而強壯的車夫,在需要的時候。這車夫可以幫助他從車裡下來。他是特地去看他的教父來斯裡一,文達的。文達佳在阿斯魏附近的希勃來大廈裡,這是一位富有資產的老紳士,是愛德華王時代繁榮過的許多富有的煤礦主人之一,愛德華王為了打獵,曾來希勃來佐過幾次,這是一個牆的美麗的古老大廈,裡面家具的佈置是很都麗的,因為文達是個獨身者,所以他對於他家裡的修潔雅致的佈置是很驕傲的,但是,這所大廈卻給許多煤礦場環繞著了。文達對於克利福是關心的,但是因為他的文學作品和畫報上刊登的他的像片,他個人對他是沒有什麼大尊重的。這老紳士是一個愛德華王一派的花花公子,他認為生活就是生活,而粗製濫造的作家是另一事,對於康妮,這者鄉紳總是表示搜勤溫雅。他覺得她是純潔如處女的、端正的、動人的人,她對於克利福未免勞而無功了,並且她的命運不能給勒格貝生個繼承人,是千可惜萬可惜的,不過他自己也沒有繼承人。

  康妮自己間著,假如他知道了克利寶的守獵人和她發生了關係,假如他知道了這守獵人用土話對她說「那一天您得到村舍裡來」,他將怎樣想呢?他定要憎惡她,輕鄙她,因為他差不多是疾恨勞工階級的向前邁進的,假如她的情人是和她同樣階級的人,那麼他不會介意的,因為康妮吳然地有著端莊的、馴服的、處女的風采,也許她生成是為了戀愛的。文達叫她「親愛的孩子」,給了她一幅十八世紀的貴婦人的很可愛的小畫像,她實在不想要,不過只好收下。

  但是康妮一心只想著她和守獵人的事情。畢竟,文達先生確是個上等人,是個上流社會的一分子,他當她是個人物,是個高尚的人看待,他不把她和其他的婦女看成一樣,而用著「您」、「您的」這種字眼。

  那天她沒有到樹林裡,再隔一天她也沒有去,第三天還是沒有去,只要她覺得,或者自以為覺得那人在等著她,想著她,她便不到那兒去,但是第四天,她可怕的煩躁不安起來了。不過她還是不願到林中去,不願再去為那個男子展開她的兩腿。她心裡想著她可以做的事情一到雪非爾德去,訪訪朋友去,可是想到了這些事情就使她覺得憎惡。最後,她決定出去散散步,並不是到樹林,而是向相反的方向去,她可以從大花園的其他一面的小鐵門裡出去,到馬爾海去,那是一個寧靜而灰色的春日,天氣差不多可說是溫暖的,她一邊走著,一邊沉味在飄渺的思想裡,什麼都沒有看見。直到馬爾海的農莊裡時,她才被狗的狂吠聲,從夢幻裡驚醒了,馬爾海農莊!這狐牧場,寬展到勒格貝的花園圍牆邊,這樣他們是親鄰呢;但是康妮好久沒有到這兒來了。

  「陪兒!」她向那條白色的大叭兒狗說。「陪兒!」你忘記了我了?你不認識我了麼?」一她是怕狗的,陪兒一邊吠著,一邊向後退著,她想穿過那農家大院,到畜牧場那條路上去。

  弗林太太走了出來。這是和康妮一樣年紀的人,她曾當過學校教員;但是康妮疑心她是個虛偽的小人物。

  「怎麼,是查泰萊男爵夫人!」弗林太太的眼睛光耀著,她的臉孔紅得象個女孩似的。「陪兒!陪兒!怎麼了!你向著查泰萊夫人吠!陪兒!趕快停嘴!」她跑了過去,用手裡拿著的白手巾打著狗,然後向康妮走來。

  「它一向是認識我的。」康妮說著,和她握了握手,弗林一家是查泰萊的佃戶。

  「怎麼會不認識夫人呢!它只想賣弄賣弄罷了。」弗林太太說,她臉紅著,很羞難過地望著康妮,」不過它好久沒有看見您了,我很希望你的身體好些了罷?」

  「謝謝你,我很好了。」

  我們差不多整個冬天都沒有看見夫人呢。請進來看看我的小孩嗎?」

  「晤!」康猶豫著,「好不過只一會兒。」

  弗林太太趕快跑進去收拾屋子,康妮緩緩地跟了進去,在那幽暗的廚房裡,水壺正在爐火邊沸著,康妮在那裡躊躇了一』會,弗林太大走了回來。

  「對不起得很。」她說,「請你進這邊來罷。」

  他們進了起坐室裡,那兒,在爐火旁的地毯上坐著一個嬰孩桌子上草率地擺著茶點用的東西。一個年輕的女僕,害羞地、笨拙地向走廊裡退了出去。

  那嬰孩約莫有一歲了,是個檄難得脾小東西,頭髮是紅的,象她的父親,兩隻傲慢的眼睛是淡藍色的,這是一個女孩怪不怕人的,她坐在一些墊枕中間,四同擺著許多布做的洋固固和其他玩具,這是時下的風尚。

  「呵。真是個寶貝!」康妮說,「她長得多快!一個大女孩了,一個大女孩了!」

  女孩出世的時候,她給過十條圍巾給她。聖誕節的時候,又曾給了她一些賽璐璐鴨子。

  「佐士芬!你知道誰來看你嗎?這是誰,佐士芬?查泰萊男爵夫人……你認得查泰萊男爵夫人嗎?」

  這奇的不怕人的小東西,鎮靜地望著康妮,「男爵夫人」于她還是毫無所謂的。

  「來!到我這兒來好不好?」康妮對孩子說。

  孩子表示著無可不無可的樣子,良把她氣象上膝上。抱著一個孩子在膝上是多麼溫暖,多麼可愛的!兩個手臂是這樣的柔軟,兩條小腿是樣的無知而無羈!

  「我正要隨便喝點茶,孤孤單單的,陸克上市場去了,因此我什麼時候用點茶都隨我的便,請喝杯茶好不好,查泰萊夫人?這種壞茶點自然不是夫人慣用的,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康妮並不介意,雖然她不喜歡人家提到她慣用佬。桌子上很鋪張地擺了些最漂亮的茶本少茶壺。

  「只要不麻煩你就好了。」康妮說。

  但是假如弗林太太不麻煩,那兒還有什麼樂趣!康妮和小孩玩著,她的小女性的無懼憚她的溫柔的年輕的溫暖,使康妮覺得有趣而得到一種濃厚的快樂,這年輕的生命!這樣的無畏!這樣的無畏,那是因為毫無抵抗的緣故。所有的成人們都是給恐懼壓得這樣的狹小!

  康妮喝了一杯有點太濃的茶,吃了些美味的奶油麵包和罐頭李子。弗林太太臉紅著,非常地興奮,仿佛康妮是一個多情的武士似的,她們談著些真正婦人間說的話,兩個人都覺得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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