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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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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或午後,她經常地到小屋裡去,但是他總不在那裡,無疑地他是故意躲避她。他要保持著他的孤獨與自由。 他把小屋收拾得很整潔,把小桌子和小椅子擺在火爐旁邊,放了一堆起火的柴和小木頭,把工具和捕獸機推到很無賓角落裡去,好象為了要消滅他自己的形跡似的,屋外邊,在那靠近樹林的空地上,他用樹枝和稻草搭了個矮小的棚,是給小雄雞避風雨的,在這棚下有五隻木籠子。有一天,當她到那裡時,她看見籠子裡有了兩隻棕色的母雞,兇悍地警備著,正在孵著雉雞的蛋,很驕傲地箍松著毛羽,在它們的性的熱血裡,深深地沉味著。康妮看了,差不多心都碎了.她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失落無依,毫無用處,全不象個女性,只有一個恐怖的可憐蟲罷了。 不久,五個籠子都有了母雞,三只是棕色的,一只是灰色的,還有一只是黑色的,五隻母雞都同樣是在它們母性的重大而溫柔的撫養職務中,在母性的天性中,筵松著毛羽,緊伏在卵上。當康妮在它們面前蹲伏下去時,它們的光耀的眼睛守視著她,它們忿怒地驚惶地發著尖銳的咯咯聲,但是這種忿怒大概是每當被人迫近時的女性的忿怒。 康妮在小屋裡找到了些穀粒。她用手拿著去飼它們,它們並不吃,只有一隻母雞在她手上猛啄了一下,把康妮吃了一驚,但是她卻焦苦著想把些什麼東西給它們吃,給這些不思飲食的孵卵的母雞,她拿了一罐子水給它們,其中—只喝了一口,她喜歡極了。 現在,她每天都來看這些母雞。它們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使她的心溫暖起來的東西了。克利福的主張使她全身發冷,波太太的聲音和那些到家裡來的企業界的人們的聲音,使她發冷。蔑克裡斯偶爾地寫給她的信,也使她覺得同樣的冷顫。她覺得如果沒有什麼新的事情來到,她定要死了。 雖然,這是春天了,吊鐘花在樹林裡開花了,擦子樹正在發芽,好象一些青色的雨滴似的。多麼可怕喲,已是春天了,一切都是這樣的冷,這樣的無情,只有那些母雞,這樣奇異地筵松著毛羽伏在卵上,是在他們母性的孵化的熱力中溫暖著!康妮不住地覺得自己就要暈顧了。 有一天,那是陽光華麗的可愛的一天,蓮馨花在擦樹下一簇一簇地開著,小徑上綴滿著許多紫羅蘭花,她在午後來到雞籠邊。在一個雞籠前面,一隻很小很小的小雞在傲然自得地瞞跚著,母雞在驚駭地叫喊。這只纖小的小雞是棕灰色的,帶了些黑點,在這時候,這整個大地上最有生氣的東西,就是這只小對外開放了。康妮蹲了下去,在一種出神人化的狀態中注視著它。這是生命!這是生命!這是純潔的,閃光的,無恐懼的新生命!這樣的纖小,而這樣的毫無畏懼!甚至它聽著了母雞的驚叫而蹣跚地走進籠子裡去藏在母雞的毛羽下面,它也不是真正懼怕什麼,它只當作那是一種遊戲,一種生活的遊戲,瞧!一會兒過後,一隻小小的尖頭兒,從母雞的金棕色的毛羽裡銘丁出來,探視著這花花的大幹世界。 康妮給這一幅美麗的畫圖迷住了。而同時,她的被遺棄的婦人的失望的感覺濃厚到他一向所沒有過的程度,那使她忍受不了。 她現在只有一個欲望,便是到林中這塊空地上去,其他的一切都不過是苦痛的夢。但是為了盡她的主婦的職務,她有時是整天留在家裡的。那時,她覺得自己也仿佛空虛上去,成為空虛而瘋狂了。 有一天黃昏的時候,用過茶點以後,她不管家裡有客沒有,她便逃了出來,天已晚了,她飛跑著穿過了花園,好象她怕被人叫回去似的,當她進樹林裡去時,攻瑰色的太陽,正向西方沉沒,但是她在花叢中趕緊走著,大地上的光明還可以繼續多時的。 她臉色徘紅,神情恍餾地走到林中的空地上。那守獵的人,只穿著襯衣,正在關閉雞籠的門,這樣小雞才可以安全度夜,但是還有三隻褐色的活潑的小雞,在那稻草棚下亂竄著,而不聽從的焦急的呼喚 「我忍不住要趕來看看這些小雞!」她一邊氣喘著說,一邊羞赧地望瞭望了那守獵人,好象不太留意他似的,添了些新生的麼?」 「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六隻了。」她說,「還不壞?」 他也一樣感覺著一種奇異的快樂,去等候著這些小生命的出世。 康妮蹲在最後的一個籠子面前,那三隻小雞已經進去了。但是她們的毫無忌畏挑戰頭兒,從那黃色毛羽中鑽了出來,一會兒又藏了進去,只有一隻小頭兒,還在那廣大的母體的上向外窺視著。 「我真喜歡摸摸它們,」她說著,把她的手指膽怯的從籠格裡伸了進去,但是那只母雞兇悍地把她的手啄丁一下,康妮嚇得向後驚退。 「你看它怎麼啄我!它恨我呢!」她用一種驚異的聲音說,「但是我並不傷害它們呀!」站在她旁邊的他,笑了起來,然後在她旁邊蹲了下去,兩膝開著,自信地把手慢慢地伸進籠裡,老母雞雖然也啄了他一下,但是沒有那樣兇悍。緩緩地,輕輕地,他用他那穩當而溫和的手指,在老母雞和毛羽中探索著,然後把一隻微弱地嗽卿的小雞握在手中,拿了出來。 「喏!」他說著,伸手把小雞交給她,她把那小東西接在手裡,它用那兩條小得象火柴杆似的腿兒站著,它的微小的、飄搖不定的生命顫戰著,從它那輕巧的兩腳傳到康妮的手上。但是它勇敢地抬起它的清秀美麗的小頭兒,向四周觀望著,嗽的叫了一聲。 「多麼可愛!多麼無忌憚」她溫柔地說。」 那守獵人,蹲在她的旁邊,也在欣賞著她手裡的那只無畏懼的小雞、忽然地,他看見一滴眼淚落在她腕上。 他站了起來,走到另一個籠前去,因為他突然覺得往昔的火焰正在他的腰邊發射著,飛騰著,這火焰是他一向以為永久地熄滅了的。他和這火焰猙紮著,他背著康妮翻轉身去,但是這火焰蔓延著」向下蔓延著,把他的兩膝包圍了。 他重新回轉身去望著她。她正跪在地上,盲目地,慢慢地伸著兩手,讓那小雞回到母雞那裡去,她的神情是這樣的緘默這樣的顛沛,他的臟腑裡,不禁燃燒著對她哀憐的情緒。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著什麼,他迅速地向她走過去,在她旁邊重新蹲下去,他她手裡接過了小雞。因為她正在害怕那母.雞,正要把它放回籠裡去,在他的兩腰背後,火焰驟然激發起來,比以前更為;雖烈了。他惶恐地望著她,她的臉孔躲了過去,在她孤獨淒涼的無限苦楚中盲目地哭泣著。他的心突然熔化了,象一點火花,他的手伸了出來,把手指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哭。」他溫柔地說。 她聽了,把兩手掩著臉,覺得她的心真是碎了,一切都無關重要了。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溫柔地,輕輕地,他的手沿著她的背後滑了下去,不能自主地用著一種盲目的撫慰的動作,直到了她的彎曲著腰際。在那兒,溫柔地,溫柔地,用著一種盲目的本能的撫慰,他愛撫著她的腰窩。 她找到了她的小手絹,盲目地揩著眼淚。 「到小屋裡去罷。」他用鎮靜的聲音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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