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春天的陰影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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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點嗎?」他邀請年輕的客人,但想當然地認為他的邀請會被拒絕。他認定辛森很講究飲食,不會吃這粗茶淡飯。年輕人對這種邀請有些畏縮。 「你吃了飯沒有?」做女兒的問道。 「沒有。」辛森答道,「太早了。我要在一點半回去。」 「你叫它午餐,對不?」大兒子問,譏諷著他。他曾經是辛森的密友。 「等我們吃完了,我們給艾迪弄點東西吃。」母親在表示反對,這是位病弱的婦人。 「別——別麻煩了。我不想給你們添任何麻煩。」辛森說。 「你在新鮮空氣和美景中就可以活命。」小兒子,一位19歲的小夥子大笑著說。 辛森繞過這些房子,走進屋子後面的果園裡。那裡有沿著樹籬栽種的水仙,它們像停在棲木上的黃羽毛豎起的小鳥一樣搖盪著。他非常愛這地方。這裡山巒綿延起伏,熊皮似的樹林覆蓋在它們巨大的脊背上,小小的紅紅的農舍便如胸針緊扣在它們的外衣上;溪谷裡的水藍藍的,淺淺的。還有光禿禿的家庭牧場,幾乎聽不見的無數隻鳥兒歡唱的聲音。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會夢見這個地方,都會體味到太陽照在臉上暖洋洋的感覺,或者在冬日看見漫天的小雪片的歡愉,或者嗅到春天來臨的氣息。 希爾達長得很有女人味兒。她一在場他就覺得緊張不自在。她跟他一樣都是29歲,但她看上去要比他大得多。他在她身邊感覺自己很傻,幾乎不具真實感。當他正在一枝低垂的樹枝前彈弄著要脫落的李花時,她靜靜地來到後門,抖抖桌布。家禽在稻草堆邊追逐,鳥兒們在林間歡快地跳躍著。她的黑髮束在一起盤在頭上像頂王冠。她的舉止很有條理,疊桌布時,眺望著群山。 沒多久,辛森回到了屋內。她已經準備好了雞蛋、乳酪、煨過的奶油醋栗。 「既然你今晚要吃飯,」她說,「我只給你一份分量很輕的午餐。」 「太好了,」他說,「你仍舊保持著質樸宜人的作風。」 他們仍在刺痛對方。 他在她面前不自在。她簡短果斷的話語,她疏遠的舉止,對他來說都很陌生。他再一次欽羨地看著她黑色的眉毛和眼睫毛。他們的眼睛對視著。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的一瞥裡,他看見了眼淚和一道奇異的光亮。在這一切後面,他看見了她對自己平靜的接受和對他的勝利。 他感到自己在退縮,儘量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她把他送進起居室,自己去洗盤子。這間長長的低矮的房間是用教堂拍賣品重新裝飾起來的:套著陳舊的紫紅色梭紋布的椅子,一張橢圓形的磨得鋥亮的胡桃木桌子,還有一架鋼琴,儘管陳舊但很漂亮。雖然有些陌生,他還是對這些很滿意。打開高高的嵌在厚牆裡的小櫥櫃,他發現裡面裝滿了他的書,他用過的課本,還有他送給她的很多冊詩文,有英語的、德語的。黃水仙在白色窗戶下面照耀著房間,他幾乎能感覺到它們的光輝。古老的魅力又一次迷惑住了他。牆上他年輕時畫的水彩畫再也不會使他得意洋洋;他記起12年前那麼熱烈地試著為她作畫的情景。 她進來了,邊揩著盤子。他又一次看見她核仁般光潤白嫩的胳膊。 「這兒真是太好了。」他說,接著兩人對視著。 「你喜歡嗎?」她問道。這是一種熟悉的低沉沙啞的親密語氣,令他熱血沸騰,靈魂仿佛得到了解救。 「嗯。」他點點頭,像當年的小男孩一樣對她微笑著。她低下了頭。 「這是伯爵夫人的椅子。」她低聲說,「我在墊子中發現了她的剪刀。」 「是嗎?在哪兒?」 她動作輕快地馬上拿來了針線盒,兩人一起仔細查看這把舊剪刀。 「逝去紅顏歌幾多!」當他手指套進這把伯爵夫人剪刀的圓環時念了句詩,並笑了起來。 「我早知道你能用它。」她肯定地說。他看著自己的手指,又看看剪刀,她的意思是他的手指剛好套住這把剪刀的小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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