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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神騎士團游湖記(3)


  哎呀,我擔心故事根本不是這麼個講法的。我想真正高超的講法應該是在事故發生之前什麼都不說。但假如你要寫的是瑪麗波莎,或者聽說的是這個鎮的事兒,那可就不一樣了。假如你瞭解這個地方的話,你便會發現那一切太鮮明、太真實了——早上出遊的歡欣與入夜時分的情景之間反差實在是太大了,你沒法阻止它們同時躍入你心裡,你沒法不同時想到它們。

  不過別為那事故去操心——我們還是再回到那天早晨吧。

  船七點鐘出發。關於這一點毫無疑問——不僅是七點,而且是七點正。《新聞郵報》上登的告示說:「船七點正出發。」米西納巴街的電線杆上的廣告是這樣開頭的:「噢,到印第安島去!」結束語是:「船七點正出發。」碼頭上有一個大大的告示說:「船七點正準時出發。」

  因此一到七點鐘,一分不差,汽笛便悠長而洪亮地吹響了,然後在七點十五分是三聲短促而斷然的鳴叫,而到了七點三十分汽笛變成了一聲憤怒的呼喚——只有一聲——此後緊接著他們就解脫了最後一根纜繩,碼頭上彩旗如雲,於是「瑪麗波莎美人號」啟航了。太陽神騎士團的樂隊準時演奏起來,《楓葉永不落》的樂聲響震雲天。

  我想所有的旅行團體在剛出發時都是一樣的。在「瑪麗波莎美人號」上也不例外,每個人都在船上跑上跑下,拿的不是甲板椅便是野營凳或食物籃,他們到處找地方,有中意的地方就在那兒坐下來,然後又擔心別處的地方更好,於是又跑到別處找去了。大家都想找太陽曬不著的地方坐,而一旦如願了他們又賭咒說他們可不願為取悅任何人而凍僵,而那些坐在太陽底下的人則說他們花五毛錢可不是為了來挨一頓燒烤的。有些人埋怨說他們花五毛錢不是想來招一身煙炱,還有些人說他們可不願花五毛錢來被推進器震得半死。

  不過很快就一切正常了。好像是人以群分似的,人們分別去了船上屬￿他們的不同地方。婦女們,那些年長的,全被吸引到了底層的艙房裡,她們關起窗子,圍著那張長桌子開始做針線活兒,過了不久,正如她們自己說的,她們便把艙房變得像家裡一樣了。

  所有的青壯小夥子和樂隊裡的大男人們都下到了船首的低甲板上,這兒放著大捆的纜繩和船錨,是船上最髒的地方。

  樓上的後甲板上站著莉蓮·周恩和羅森小姐,後者是高中教師,手裡拿著一本德文詩歌——我想是歌德的詩集——另外還站著那位銀行出納員和其他年輕男子。

  在船的中間位置,周恩牧師和蓋拉格爾大夫站在欄杆邊,在用雙筒望遠鏡看岸上的景色。船首的駕駛室前頭的小甲板上有一群老先生,坐在甲板椅裡的是穆林斯、達夫和史密斯先生,坐在史密斯旁邊的小凳上的是戈爾戈沙·金漢姆先生,他是瑪麗波莎的殯儀承辦者。參加這一類旅行是金漢姆先生的行為守則的一部分,他多多少少把這視為生意的組成部分——因為你永遠也料不定在這類水上聚會上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他穿的當然已不再是他那沉重的工作服,而是一身整潔的黑套裝,但無論這身衣服把歡快和禮儀結合得如何恰到好處,它』總還是帶著一絲焚燒掉的紙的味道。

  「是的,」金漢姆先生說,同時朝湖岸很隨意地揮了揮他的一隻黑手套,「我對這個湖很熟,非常熟。我幾乎把湖的每個角落都跑遍了。」

  「是劃獨木舟嗎?」有人問道。

  「不,」金漢姆先生回答說,「不是獨木舟。」他的語調裡好像有一種獨特的隱晦意味。

  「我想,是劃帆船吧。」另一個人說道。

  「不,」金漢姆先生說,「我不會駕駛帆船。」

  「我從沒見你來湖上玩過,根本沒有。」史密斯插話說。

  「噢,不是現在,」金漢姆先生解釋說,「那是多年以前,我來瑪麗波莎的頭一年。事實上那時候我幾乎是整天整天地呆在湖上。說到使人胃口大開、身強體壯,沒有比那更棒的了。」

  「你當時是在野營嗎?」史密斯先生問道。

  「我們晚上野營,」殯儀承辦人認可說,「不過我們白天幾乎都耗在了湖上。你知道,我們在湖上尋找一個從城裡來度假、單獨乘獨木舟的冤鬼。我們在湖上撈他的屍。我們每天早上太陽一出來就起床了,先在岸邊燒一堆火做早餐,然後就點著煙帶著網到湖上打撈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天。那段日子可真了不得。」金漢姆先生說最後一句時露出留戀的神色。

  「你們找著他了嗎?」另外兩三個人問道。

  金漢姆先生停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們的確找到他了,」他回答說,「就在馬蹄岬那邊的蘆葦叢裡。不過那是白搭。他當場便對我大光其火。」

  說完金漢姆先生便陷入了沉思,他陷得那麼深,致使船又航行了半英里還沒有人打破沉默。

  諸如此類的談話成了一路上消磨時光的好談資——在船上的日子還有什麼更合適的話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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