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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波莎銀行奇案(5)


  「你在哪兒找到它們的?什麼?在河那邊長野稻子的沼澤地裡?不會吧!你是在它們歇著的時候還是飛的時候打到的?」

  所有這些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從法官席上轟向證人。事實上,人們從法庭上得知這個季節的第一批野鴨已在奧莎威匹河的沼澤出現,正是由於這一緣故,法庭的審訊在下午還沒過完四分之一的時候就草草收場了。法庭裡的人一走完,穆林斯、喬治·達夫和一半左右的證人便都扛著獵槍打野鴨去了。

  我恐怕得立即交代一下:瑪麗波莎銀行的搶劫案始終沒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有關方面逮捕了一些人——主要是流浪漢和形跡可疑者——但始終沒有證據證明這些人搶了銀行。在密西納巴縣的另一端,離瑪麗波莎二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個人被捕了。他不僅長得和人們對劫犯的描述完全相像,而且還有一條木假腿。在瑪麗波莎這類地方,一條腿的流浪漢總是會招來懷疑的,無論何時發生搶劫案或兇殺案,首先被抓起來充數的便是他們。

  從來沒有人知道銀行裡到底丟了多少錢。有人說丟了一萬,有人說不止這個數。銀行方面——無疑是出於維護聲譽考慮——則聲稱劫匪枉費了心機,金庫裡的錢分文未丟。

  但所有這一切對帕普金先生的走運來說都無關緊要。好運氣和壞運氣一樣,從來都不是稀稀落落降臨到一個人頭上的。在那神奇的一天,喜事接二連三地落到了帕普金頭上。上午,他成了英雄。在法庭的聽證會上,佩帕萊法官當眾對他說他的英勇舉動完全可以載入德肯色區開拓者編年史,而且法官還請他上家裡去吃晚飯。下午五點,他收到銀行總部的電報,電報說他的年薪已提高到一千元,於是他不僅是一個英雄,而且還成了一個有資格結婚的人。下午六點,他開始出發去法官家裡,他已下定了決心,鼓足了勇氣,決心邁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他已打定主意。

  他準備做一件大事兒,這種事兒以前即使有人幹過也是很少的。他要向贊娜·佩帕萊求婚。在瑪麗波莎,這一步是很少有人敢於問津的。愛的歷程通常都是按部就班,從打網球到跳舞到滑雪順其自然向前發展的,最後純粹是由於環境使然兩顆心才順理成章地達到默契合一的境界。直截了當地求婚讓人覺得太自命不凡,太不自然了,只有書本裡的人們才會那樣做。

  但帕普金卻覺得,普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英雄是有資格去試試的。他會向贊娜求婚,而且還不止這樣,他還準備以大丈夫氣概直言不諱地告訴她他很有錢並且勇敢地承擔其後果。

  他果然說到做到。

  那天晚上在遊廊裡,在弗吉尼亞爬山虎所遮掩的吊床邊,他提出了求婚。當時實在是太走運了,法官剛好去了書房,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佩帕萊夫人也進屋去了,正在做針線活的房裡;而且僕人也不在,連那條狗也被拴住了,實在太巧了,太叫人稱心了——老實說,自從開天闢地以來,老天爺還從沒為哪個凡人安排過如此巧妙的求婚環境哩。

  至於贊娜說了些什麼——除了「好吧」以外——我就不知道了。我確信,當帕普金把他很有錢的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勇敢地挺住了,拿出了像她贊娜這麼好的姑娘應有的表現,而在說到鑽石之類的時候,她說為了他她願意配戴。

  他倆正在談著這些事情,以及其他的事情——他們可談的東西多著哩——突然,奧內達大街傳來一陣你從未聽到過的轟隆聲和喧鬧聲,一輛富麗堂皇至極的高級大轎車在法官府門前戛然停住了——一年僅掙三千元微薄薪水的法官的門前,有史以來還從沒停過這麼高級的轎車哩。轎車剛停穩,一個興高采烈的男人就從車裡鑽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長長的海豹皮大衣——不是由於它華貴才穿它,完全是為了抵禦秋夜的寒氣。你當然清楚,來客便是帕普金的父親。他在城裡從晚報上讀到了他兒子殉職的消息,就匆匆驅車趕來了。司機說,他們只開了兩小時又十五分鐘,他們後面還有一列專用列車,上面坐滿了偵探和應急人員,不過老帕普金在半途得知彼得還活著,就打電報去把專用列車取消了。

  有那麼一會兒,老帕普金的目光停留在小帕普金身上。假如你事先不知道他來自沿海省份的話,你很可能會設想他眼中噙滿了淚水,而且接下來會把兒子緊緊地抱在懷裡哩。不過即便他當時沒有擁抱彼得,過了一會兒以後他的確擁抱了贊娜,以沿海省份的人擁抱漂亮女孩的那種父親般慈愛的方式擁抱了她。最叫人吃驚的是老帕普金好像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根本不用對他作任何解釋。

  佩帕萊法官一見到老帕普金,就握住他的手拼了命地搖,我想簡直要把他的手搖斷了。當你聽到他們互相以「奈德」和「菲利普」相稱的時候,你感到他們又返回了學生時代,正在城裡那所古老的法律學校一起上學哩。

  假如帕普金認為他父親在瑪麗波莎不會受到歡迎的話,那只說明他無知。老帕普金坐在法官家的遊廊裡,用玉米穗軸做的煙斗津津有味地抽煙,好像他有生以來從未聽說過哈瓦那雪茄似的。在他那個秋天在瑪麗波莎度過的三天時間裡,他在傑夫·索普的理髮店和艾略特的藥店出出進進,在湖邊的沼澤地裡打野鴨,每個晚上都玩以一百根火柴當一分錢的撲克牌遊戲,好像他有生以來從沒過過其他生活似的。一直到催促他回去的電報足以塞滿一提包的時候,他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帕普金和贊娜在合適的時間結了婚,搬到山腳邊的鎮子新區的一座小屋裡住去了,時至今日你也許還能在那兒找到他們哩。

  隨便什麼時候,你都會看見帕普金在一塊小小的草地上修整迷人的小草,身上和以前一樣穿著一件色彩鮮豔的運動衫。

  但假如你走上前去和他說話,或是和他一起走進那座迷人的小屋去,請千萬把你的聲音壓低一些——儘管它像音樂一般悅耳——因為屋裡睡著一個迷人的小寶寶,小寶寶的美夢是誰都不能去驚攪的,哪怕一點點都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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