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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選人史密斯先生(4)


  愛德華·周恩已開始對掌權意味著什麼有點感覺了,他的行為舉止中不知不覺有了某種自以為了不得的東西,這是意識到大權在握的最初表現啊。

  老實說,在那半個小時的短暫的當權期內,周恩有機會稍微感覺到了大權在握的滋味。亨利·麥克吉米斯跑來找他,直截了當地提出要當聯邦政府的人口普查員,理由是他經濟狀況很糟而且整個冬天都被風濕病折磨得快要瘸了。納爾遜·威廉姆遜則申請碼頭主管之職,聲稱他整個冬天都因坐骨神經痛而臥床不起,除了這項工作幹什麼都不合適。伊拉斯莫斯·阿徹爾則問周恩是否可以把他兒子佩特安排到渥太華的某個部裡任職,他給出了非常充分的理由,說他已挖空心思在別處替佩特找工作,可就是找不到。並不是說佩特不求上進,而是他生性遲鈍——連他父親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實在是遲鈍到家了,真是見他的鬼。他一碰到數字就變得沒頭沒腦的,而不幸的是他以前從沒有機會通過上學來補救一下。但要是周恩能在渥太華為他謀一個職的話,他父親確信那一定是最適合他的。在印第安事務部、天文學研究所或加拿大新海軍中,肯定有那麼一兩個適合他這樣的小夥子的職位吧?對所有諸如此類的請求周恩都耐心解釋,說他一定加以認真考慮,同時還請大家體諒,說他得先和他的同僚們研究研究,不能僅僅憑自己的心願辦事。老實說,假如說周恩有生以來對內閣部長們一度曾心懷嫉妒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的嫉妒之情已消失殆盡。

  但周恩的鴻運是短暫的。甚至在瑪麗波莎的投票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已有消息流傳開來,不管是真是假,說巴格肖已在縣內當選。第二區的選票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向巴格肖——他與史密斯的得票數之比是六比二——沿鎮區幹線的所有地區(乾草飼料農場就在幹線附近)據說都擁戴巴格肖。

  這一消息一傳到鎮上,人們就讓瑪麗波莎太陽神騎士團樂隊(其中每個成員都是自由党人)在主大街演奏開了,樂隊前面到處是巨幅紅旗,還有一條上書「巴格肖永遠勝利」幾個大字的大標語,每個字足有一英尺高。人們歡天喜地,激情澎湃,那景象真是從沒見過。人們在瑪麗波莎飯店門口的臺階上簇擁著巴格肖,爭先恐後地和他握手,說他們為能目睹這樣一個盛大的日子而自豪,說自由黨是整個自治領的光榮,還說一想到所謂無黨派政治他們就感到噁心。人們片刻之間,已開始在競選辦公室著手組織晚上的遊行了,他們準備了幻燈和演說,還為即將在臺上演說的巴格肖先生準備了一大束鮮花,屆時將由四個全身穿白衣服的小姑娘(都是自由黨人)把花獻給他。

  這時候只剩下一個小時的投票時間了,正是在這一緊要關頭,史密斯先生從他的競選辦公室走了出來,要他的支持者們向鎮上進軍,投票去!那氣勢就像當年威靈頓公爵號令全軍殺向滑鐵盧一樣。於是,選民們從競選委員會總部辦公室和分部辦公室蜂擁而出,每個人的衣襟上都飄揚著藍色的徽章。

  「好好幹吧,夥計們,」史密斯先生說,「投票去,不停地投,投了再投,一直投到他們趕你們走為止。」

  然後他轉向他的競選助手。「比利,」他說,「打個電報到城裡去,就說我已以壓倒多數當選,並叫他們馬上發一個同樣的回電。然後給各鄉村的每個投票站去個電話,捎回信說全鎮都堅定不移地擁護保守黨,並叫他們把同樣的消息用電話回傳過來。還有,去喊幾個木匠來,叫他們在旅館門口搭一個檯子,叫他們把酒吧門上的絞鏈拆掉,讓門敞開著,準備好投票一結束就開門大吉。」

  正是最後的那一個小時起了決定作用。先是大海報出現在《瑪麗波莎新聞郵報》社的櫥窗裡,上面的電報說城裡報道喬什·史密斯即將當選。然後,從全縣各地又傳來同樣的消』g。至此,選民們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等待了一整天,誰都不想投錯票。但當他們一方面看見支持史密斯的人擁進投票站投票,另一方面又聽到外面有關史密斯將當選的消息的時候,他們再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了。他們堅定不移地蜂擁而上,到五點鐘宣佈選舉結束的時候,大家絲毫都不懷疑這個縣得救了,史密斯當選為密西納巴縣的議員了。

  我真希望你目睹了瑪麗波莎那天晚上的盛況,那對你的心身大有好處——那萬眾歡騰的情景是你前所未見的,會令你心花怒放。看來整個鎮子的確沒有一個自由党人而且從來沒有過。他們所有的人都是保守黨人,多年以來都是如此。那些懷著痛苦和悲傷投了自由黨二十年票的人們,那天晚上都露出了本來面貌,都直言不諱地招認自己是保守黨人。他們說他們再也忍受不了那種屈辱了,因此非坦白出一切不可。道出這種真相是要做出犧牲的,但不管這種犧牲有多大,他們都準備去承受它。

  就連喪事承辦人戈爾戈沙·金漢姆先生都站了出來,他說這些年來他為約翰·亨利·巴格肖賣命完全是違心的。他說從一開頭起他就在心裡犯疑了。他說這種疑惑一直在攪擾著他。每天晚上,他本來是可以安安心心幹活的,可是諸如此類的疑慮常常突然向他襲來,使得他簡直沒法把防腐工作繼續下去。可不是嗎?就在貿易互惠政策被提出來的當天晚上,他一回到家就對他太太說出了自己的疑慮,告訴她說他覺得那簡直就是出賣祖國。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有很多很多人都說他們有過和金漢姆同樣的疑慮。特裡羅尼表白說,他早已對特裡羅尼夫人說過那是瘋狂之舉。理髮師傑夫·索普則說,剛談到貿易互惠問題的那一天,他回家裡吃晚飯,席間就對他太太說過那會置本國的生意於死地,會引進一種廉價的、華而不實的美國式髮型,還會使對英國的真正的忠誠喪失殆盡。想想看,金漢姆夫人,特裡羅尼夫人和索普夫人,她們對這一切已知道六個月並且這麼長時間竟沒吭一聲!我想全國還有很多很多金漢姆夫人吧。這只不過再一次向我們證明婦女不適合從事政治罷了。

  瑪麗波莎那天晚上的遊行是永遠令人難以忘懷的。街上熱鬧無比,火炬燃燒,太陽神騎士團樂隊的演奏令人陶醉(除名字外,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保守黨組織了),而最叫人難忘的是滔滔不絕的演說和空前高漲的愛國激情。

  人們在旅館前面搭了一個大大的講臺,史密斯先生和他的主要助手們坐在上面,他們的身後旗幟如林。人們向史密斯先生獻了一大束花,獻花的是四個穿白衣服的小女孩——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四個,因為結果表明她們其實是保守黨人。

  然後是發表演講。佩帕萊法官說大家沒有必要談已取得的勝利了,因為那已成為歷史,他還說由於他的官方職務所限,這兒不是他談論自己在取得勝利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的場合,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從此也已變成歷史了。而尼文斯,那位律師,則說他要說的只有幾句話,因為他或許做過的貢獻如今已成為歷史,子子孫孫們,他說,會在歷史書裡讀到那一切,犯不著由他自己來說,因為那已成為這個國家的歷史的一部分。其他人的演說也是同樣的調子,大家都絕對不願多談這一話題(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理由是他們所做的一切最好留待後人去研究。無疑,他們說的,不管怎麼說,其中某些東西還是挺在理的啊。

  史密斯先生呢,當然囉,他什麼話都沒說。他用不著說嘛——至少四年內不用——他是明白這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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