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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和那套古怪裝置(3)


  三 沃爾拉斯和卡彭特①

  ①作者把兩個人物的名字分別叫做「沃爾拉斯」和「卡彭特」,他在這裡用了音義雙關的修辭手段。「沃爾拉斯」(Walrus)用作普通名詞,指動物中性格柔弱的海象,此處用作怕老婆的丈夫的名字。「卡彭特」(Carpenter)用作普通名詞,指木匠,此處用作醫生的名字,諷刺他對病人動手術就跟本匠製造東西一樣。

  但是,人類對任何事物畢竟都能適應,照樣生兒育女,人丁興旺。這種新醫療方法,這一套修修補補、查這查那、搞預防注射等等已經成為我們共同生活中得到承認的組成部分。在這套方法裡,我們能夠看到治好病人的藝術在今後的發展。說得更確切些,還不能說是治好病人的藝術,那樣的藝術已經喪失了,正在取而代之的最好叫做重新造人的藝術,它的目的不是把病人治好,病人已經不值得治好;要把病人重新造過,徹底翻新。如果病人的發動機不起作用,乾脆裝一個新的進去。今天,每個人大體上都知道一點重新造人的外科手術在幹些什麼。取出一些骨頭,裝進新的,把瓊斯先生身上一塊塊的皮膚移植到史密斯先生身上去。沒有人願意徹底想想那些可怕的細節,也沒有人願意問問這樣會引向什麼地方去。然而,目標是夠清楚的了。毫無疑問,目標一旦達到,認為這種手術可怕的一切想法都會一掃而空。那類想法都不過是次要的、相對的,在絕對的真實中沒有任何基礎。章魚顯得可怕,而煮熟的龍蝦卻顯得是美味佳餚。如果人們從未見過煮熟的龍蝦,一場晚宴上的全體賓客看到龍蝦就會嚇得站起來,失聲叫喊著。

  因此,看來這是可能的,隨著重新造人的外科手術的勝利進展,一切恐怖感都會消逝。對那些裝上假牙的人,我們已經非常習慣。對那些經過美容術修整面孔的人,我們正在習慣。要不了多久,對一位剛剛買到嶄新的胃的朋友,我們也不會嚇得躲開他了。

  證據如下:

  2000年的醫療

  沃爾拉斯和卡彭特

  「喂,我想把他徹底裝修過。」那位很自信的太太對醫生說。

  她一邊說,一邊指著一個樣子可憐的生物,那顯然是她的丈夫。他無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怯生生地望著自己的妻子和醫生。

  女的是那種口若懸河、專橫自信的角色,正是這種性格使得夫妻兩人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男的是人們很熟悉的那種怕老婆的丈夫,臉上的表情就跟海象的臉一樣怯弱,也有海象那樣參差不齊、向兩邊垮下來的鬍子。

  「這事兒我可不知道。」他咕咕噥噥地說。

  但是那位太太和那位醫生都沒有怎麼注意他咕噥了一些什麼。

  「他身上的每一樣差不多都需要換新的,」那女人說,「我一直跟他說,我要給他全換新的,送給他作為下個月的結婚紀念日禮物。到下個月,我們已經結婚25年啦!」

  「25年啦!」醫生說。

  「當然,」那位太太咯咯地笑起來,「我們結婚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小姑娘,他們老是叫我小小的玫瑰花苞咧!」

  「對,對,」醫生低聲咕噥著。他心不在焉地望著這位太大,並沒有真正看見她。醫生也許是在想:歲月的消逝,一代一代人的變換,都不能改變這類女人,也不能改變剛才那樣的談話。話說回來,醫生也許不是在想這些事,他可能只是一直在想這個病例。像這種醫生行業裡稱之為「一套完整工作」的手術,並不是每天都有人來請卡彭特醫生做的。裝進一兩根新骨頭,裝進一部分大腦或者換掉原來的胃,都是司空見慣的家常便飯。但是,把一個人從頭到腳徹底改裝仍然是不尋常的事,也許還有點試驗的味道。

  「其實,」那位丈夫又開始說話了,「我還說不準是不是真正需要這樣大動手術呢;其實,從我這方面來說……」

  「得啦,約翰,」他的妻子插嘴說,「可別再讓我聽你的那一套啦!這是我的事,你莫管。手術費由我付,用我自己的錢,你不要多嘴。」

  醫生深思地注視著病人,他好像正在用眼睛給病人量尺寸。

  「他身上還有很多我可以用的東西呢。」醫生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位太大問道。

  「嗯,比方說,他的腦袋,那就滿不錯嘛,我可以原封不動地照用。」

  「他的臉不行!」那位太太說。

  「呃,就說他的臉吧,在某種方式下也用得上。對身體組織不作根本改裝也可以達到的效果會使你感到驚奇的。他的臉並不需要重新換過,而是需要更有生氣,更有表情,更加機靈。你等著瞧吧,等我用電壓兩萬伏左右的電流通過他的面部,那時你再來看他的臉會是什麼樣子吧!」

  「喂,」那男人咕噥起來,「我還不能肯定我會喜歡這種做法。」

  「你不會知道臉上通了電的,」醫生說得很乾脆,接著又說,「而且,我也看不出為什麼不能用他的骨頭架子,手和腿都不錯嘛。」

  女人搖搖頭。

  「他不夠高。」她說。

  「我個人的意見,」男的開始說。但他的妻子根本不聽,只顧自己說下去:

  「他需要派頭。我們一道出去的時候,他顯得太不神氣了,我想要他比現在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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