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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娜·佩帕萊和彼得·帕普金命中註定的姻緣(4)


  什麼?你搞錯了我的意思?因父母窮而感到恥辱?天啦,不是,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們富有!不是瑪麗波莎那種意義上的富有——在瑪麗波莎,所謂「富有」僅僅意味著有足夠的錢蓋帶遊廊的屋子,需要什麼就買得起什麼——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富有——擁有汽車、住裡茲賓館,有遊艇,有避暑小島,等等。

  嗨,帕普金的父親——企圖繼續隱瞞真相有什麼用處呢?——他是帕普金一帕普金一帕普金法律公司的大股東。假如你對沿海省份有所瞭解的話,你便會知道帕普金的大名。從切達巴克托到奇達貝克托,這個名字是家喻戶曉的。就其要命程度而言,法律公司和老帕普金是檢察總長的事實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檢察總長!嗨,這差事兒沒多少油水!不見得比當參議員強。不,不,像很多律師一樣,老帕普金實際上是一個企業發起人,他發起公司就像吹肥皂泡,一串接一串的。要是他不在沿海省份,那准是在波士頓和紐約鼓動投資和發行公債。要是紐約遊資已盡,他會殺往倫敦。在倫敦大功告成後,他會投資到賽拉密奇河上做木材生意,到格蘭德淺灘捕鱈魚,或到芬迪灣捕小魚。你聽說過泰達爾運輸公司,芬迪聯合漁業公司和帕斯佩比亞克紙漿和造紙股份無限公司吧?嗨,這些全是老帕普金以別名辦的公司。請想像一下他出現在瑪麗波莎的情景!難道他不會出盡洋相嗎?請想像一下,老帕普金在鎮上碰到吉姆·艾略特,僅僅因為人家開了一爿小藥店便把人家當成藥商!要不就是和傑弗遜·索普談話,僅僅因為對方靠替別人刮須糊口,便把人家當成理髮師!唉,像老帕普金這樣一個人,不出半天便足以使帕普金在瑪麗波莎聲名狼藉,帕普金明白這一點。

  對帕普金本人或許問題不太嚴重,可你想一想,對佩帕萊夫婦和贊娜會怎麼樣?與他們的一切關係都會立即砸鍋。帕普金很清楚法官對財富和奢侈持什麼看法。有多少次,他聽法官聲言過要判處皮埃朋·摩爾根和洛克菲勒先生無期徒刑。有多少次他曾聽法官說過年薪在三千元(瑪麗波莎地區法官的年薪標準)以上的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惡棍,根本不配和誠實的人握手。多尖刻!我說他尖刻不算過分!不過,與瑪麗波莎中學校長馬多爾遜先生相比,或許法官還算客氣的,按馬多爾遜先生的說法,任何人年薪超過一千五百元便是人民公敵。而與郵政局長特裡羅尼相比,馬多爾遜先生無疑又是溫和的了,因為特裡羅尼先生說過,凡是每年從社會獲得一千三百元的人(成功的選舉所致的合法提薪除外)都是害群之馬。儘管如此,法官還是夠尖刻的。他們這些人都呆在瑪麗波莎。帕普金完全可以想見他們會多麼蔑視他的父親。

  還有贊娜!這是最糟的。多少次帕普金聽她說過,她就是恨寶石,不但不願戴它們,而且還唾棄它們,即使你送她一頂用寶石嵌成的冠冕,她也不會對你說半個「謝」字!至於說汽車和遊艇嘛——哼,對諸如此類的東西,贊娜·佩帕萊顯然是不屑一顧的。可不是嗎,有一天晚上她在獨木舟告訴他說,她只願嫁一個窮人,一個有自己的理想、能夠為了她而披荊斬棘的人。當時帕普金對她的主張未能呼應,結果她很是生氣,回家的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麼,彼得·帕普金拿八百元年薪在瑪麗波莎的一家銀行幹什麼呢?假如你這樣問,那說明你對沿海省份的生活和那裡的人的強勁一點兒不瞭解。我敢說,在憎恨奢侈和過度揮霍之類事情方面,世界上無人能和沿海省份的人相比,而在沿海省份的人當中,老帕普金在這方面又是首屈一指的。

  不要錯看了這個人。他在冬天穿的是一件長長的海豹皮大衣,沒錯,但請注意,這不能和奢侈相提並論,僅僅是為了保養他的肺。我承認他抽的雪茄很高級,每支需花三毛五分錢,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喜歡高級煙,而是因為他的胸腔很脆弱,非要這種煙不行。他吃中餐時要喝香檳酒,這一點我也承認,不過這絕對不是因為他樂於飲酒,而只是由於他的舌頭和雙唇對酒有一種無法抑止的特殊感情。就其本心而言——他妻子也有同樣的心願——老帕普金渴望的是儉樸的生活——到某個有鳥有樹的小島上去——一個在聖勞倫斯河,兩個在聖勞倫斯灣,還有一個在緬因州海岸附近——為的就是過儉樸的生活。老帕普金常說,他希望找到那麼一個地方,能讓他想起艾盧斯托克河邊那個古老的小農莊,以便重溫他兒時在那裡成長的美好時光。正是為了這一目的,他經常購買一些古老的小農莊,但試住的結果是,它們總是免不了離城市太近,古風味不足,因此他只好把它們劃入不動產,此後再不抽一點兒時間去看上一眼。

  但是,這是最值得強調的——在他的獨生子是否可以奢侈這一問題上,老帕普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沿海人,具有大英帝國的忠誠子民根深蒂固的所有苛刻。那孩子不能奢侈!絕對不能,先生!從兒子還是小孩的時候起,老帕普金只要見到一點點奢侈的跡象,就會按至今仍在沿海省份流行的老規矩把它從孩子身上「抽出來」。然後他把兒子送進了一所老式學校,以便把奢侈從孩子身上「榨出來」。從學校出來後,他又把兒子送到新斯科舍的縱帆式帆船上呆了一年,以便把奢侈從他身上「磨練掉」。經過這一切考驗之後——尤其是在到了瑪麗波莎之後——假如小帕普金還戴著鑲寶石的飾針,穿著鮮黃色運動衫,而且在發薪日突然系起有條紋的藏紅色領帶,那只說明他身上那種古老的劣根性仍需在沿海省份進一步受到鞭撻。

  當然,按原來的安排小帕普金是準備從事法律的。他父親對此寄予厚望,他夢寐以求的夙願是把公司變成帕普金一帕普金一帕普金一帕普金法律公司,本來也早該這樣叫了。可惜小帕普金卻被愚蠢的考試制度——這種制度在他父親那個年代就實行了——排斥在了法律的大門之外,於是,除了把他扔進銀行別無他法了,「扔進去」,我想是這一字眼。因此他父親決定,既然要把小帕普金扔掉,不如索性把他扔得遠遠的——乾脆扔到加拿大去(你知道沿海省份的人說這個地名意味著什麼)。為了把小帕普金扔掉,老帕普金請他的一個老朋友幫忙。此公與他情投意合,同他一樣心狠手辣,三十年前在城裡的法律學校時便和他是老搭檔。因此,他的這個老朋友——一個恰好住在瑪麗波莎的橫蠻狠心的傢伙——立即回復說:「愛德華,上天明鑒!送孩子來吧!」

  這麼著帕普金便來了瑪麗波莎。假如在他到了那裡之後,他父親的朋友不露聲色地對他粗暴以待,毫不客氣,依我看這或許是在繼續沿海人所謂「棍棒底下出好人」的磨練程序吧。

  不知我在前面是否提過了,幾代人以前,佩帕萊家族也在艾盧斯托克河畔擁有田產,法官的父親便是從那兒到德肯色地區來的。也許我沒提過,但這沒多大關係。

  的確,既然已花了這麼多篇幅回顧往事,那麼,關於正在向帕普金步步逼近的那些可怕事情,我們只好在下一章慢慢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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