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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16

  海明威激動得渾身發顫,歌德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別激動,厄內斯特!別激動,朋友。我理解你。你方才所說讓我想起了我的一個夢。我最後做的那個夢,那以後就沒有了,或許它們都混在一塊,我也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那是個小小的木偶劇場,我來到幕後,操縱那些木偶,背誦著臺詞。演的是《浮士德》。我的《浮士德》。你知道嗎,木偶劇演出的浮士德是最美的。

  那裡沒有演員,由我一個人背誦臺詞,這比以往任何一天的演出都有意思,所以我高興極了。我瞥了一眼觀眾席,突然發現劇場裡空無一人。我感到困惑。觀眾哪兒去了?因為我的《浮士德》太沒意思,他們都回家了?還是因為我這個人連被人噓都不配?茫然之間,我轉過身去,突然我驚呆了:人們本來應在台前,這會幾卻都跑到了後臺,一個個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我的目光與他們相對時,他們鼓起掌來。原來,他們對我的《浮士德》根本不感興趣,他們想看的不是我擺弄的這台木偶戲,而是看我本人!不是《浮士德》,而是歌德!這時,我突然產生一種恐懼感,與你方才所說相仿。

  我覺得他們希望我說點什麼,但我說不出,我喉嚨好像堵上了;我放下手中的木偶,讓它們橫躺在被燈光照亮、卻無人觀看的舞臺上。我儘量保持自己的尊嚴,一言不發走到衣帽間,取了帽子戴好,我甚至沒有對那些好奇湊熱鬧的人再看一眼,便離開劇場回到了家裡。我儘量不左顧右盼,尤其不回頭張望,因為我知道他們正跟在我身後。我打開我那扇沉重的大門,一進屋就狠狠把門撞上。我找到一盞油燈點亮,抖抖顫顫地舉著,來到書房,心想看看我的礦石收藏,興許能讓我忘記剛才不愉快的一幕。

  誰知道,我未及把油燈放到桌上,突然發現他們一張張臉都緊貼在我的玻璃窗上。我知道我是永遠別想擺脫他們了,永遠,永遠,永遠。我意識到燈光正照著我的臉,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得出他們是在細細打量我。我吹滅油燈,雖然心裡明白我不該這麼做。而現在他們也明白了,我在躲避他們,我害怕他們,但這樣肯定會更加激起他們的好奇心。這時,我的理智早已被恐懼壓倒,我不顧一切地奔進臥室,從床上拖下床罩胡亂裹住腦袋,捱進房間的旮旯,緊貼牆壁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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