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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確實是如此,」馬康姆說道,「控制室裡沒有電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控制室。」

  「好吧,」馬爾杜說道,「我們試試看吧。情況好像不太妙。」

  馬康姆躺在床上說道:「說得對,是不太妙。看來好像災難臨頭了。」

  吳說道:「迅猛龍會跟著我們跑的。」

  「現在我們還是較佔優勢,」馬爾杜說道:「開始進行計畫吧。」

  無線電話接著被關掉了。馬康姆閉上眼睛,緩緩地吸氣,集中全身的力氣。

  「放輕鬆,」愛莉說道,「別緊張。」

  「你知道我們在這裡談的是什麼,」馬康姆說道,「所有那些想控制的企圖……

  我們說的是已有五百多年歷史的西方人的看法。這些看法早就出現了,當時義大利的佛羅倫斯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城。科學最基本的觀點——就是以另一種新方式來重新看待現實,它是客觀的,它不取決於你的信仰或國籍,是合理的——這種觀念在當時很新鮮,令人振奮。它使人們對未來充滿希望,並結束了幾百年來古老守舊的中世紀制度。在科學面前,中世紀的封建政治,宗教教義和可惡的迷信土崩瓦解了。但是,事實上這根本是因為中世紀這個時代本身已無法再持續下去。它經濟落後,不尚理性,不能適應當時正興起的新潮流。」

  馬康姆咳嗽起來。

  「可是現在,」他繼續說道,「科學已成為有幾百年歷史的信仰體系。跟在它之前的中世紀制度一樣,科學開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科學獲得了太多的力量,因此它本身在應用上的界限開始明顯地暴露出來。雖然,因為科學的作用,使得地球上多少億的人們可以生活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裡,可以聚集在一起,可以相互聯繫溝通。但是,科學不可能替我們決定該如何對待這個世界,或者該如何生活。科學可以研究出一個原子爐,但卻不能告訴我們不要去建造它;科學可以研製出殺蟲劑,但卻不能告訴我們不要使用它。因此,我們的世界有許多至關重要的方面受到了污染——空氣、水,還有土地——全是因為科學無法控制。」他歎了口氣,「這一切對個人來說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一陣沉默。馬康姆躺在床上,雙眼閉著,他的呼吸顯得十分吃力。誰也沒有吭聲,愛莉覺得馬康姆好像是睡著了。突然間,他猛然坐了起來。

  「同時,科學原有的理性知識方面的正當理映斂逐漸消失了。自牛頓和笛卡爾以來,科學顯然為我們帶來了可以控制一切的前景。科學自以為憑著它對自然規律的認識,最終可以控制所有的一切。但是到了二十世紀,這種說法完全被破解了。首先,海森伯格的『測不准原理』對我們所能瞭解的遜原子(編者按:Subatom,指形成原子的質子與電子)世界設立了限制。我們說,那沒關係,反正我們有人生活在遜原子世界中。後來,高德爾的定理對數學這種科學的形式語言作了類似的限制。數學家們過去一直以為,他們的語言有一種特別的、本質上的可靠性,這種可靠性源自邏輯定理。

  現在我們總算知道了我們稱之為『推理』的東西其實只是一場隨心所欲的遊戲。它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與眾不同。

  「渾沌理論證明了這種無法預測性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所固有的,就像暴風雨是無法預測的一樣。因此幾百年來,科學所提供的那種宏偉前景——控制一切的夢想——在我們這個世紀破滅了。隨之消失的還有那些正當的理由,那些科學所作所為的全部依據。讓我們聽聽它是怎麼說的。科學總是在說,它目前也許還不是無所不知,但將來會的,最後會的。但是現在我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這只是毫無根據的自吹自擂,就跟一個孩子因為相信自己會飛而從樓上跳下來一樣愚蠢,一樣大錯特錯。」

  「這話說得太偏激了。」哈蒙德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我們正親眼目睹科學時代的結束。科學和其他過時的制度一樣,正在毀滅自己。隨著它的力量越來越強,它已顯示出沒有能力可控制自己的這種力量。因為現在這個時代,事物皆飛快地變換著。五十年前,人們還在為原子彈而如癡如狂,那就是力量,沒有人認為還會有比這更有威力的東西。然而,只過了十年,我們又有了遺傳工程,遺傳的威力比原子彈強得多。而且很快地人人都會運用它。它會出現在後花園園丁的工具箱中,會被應用于孩子們的實驗中,也會出現在恐怖分子和獨裁者的簡陋實驗室中。這樣,每個人都會異口同聲地問——我應該如何使用我的力量——而這正是科學認為它回答不了的問題。」

  「那麼會發生什麼情況呢?」愛莉問道。

  馬康姆聳聳肩膀說:「一種變化。」

  「什麼樣的變化?」

  「任何重要的變化都跟死亡一樣,」他說道,「只有等你到了那裡,你才能看到另一邊是什麼樣子。」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這個可憐的人:」哈蒙德搖著頭說道。

  馬康姆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他說道,「你,還有我們大家,有多大的可能性可以活著離開這個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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