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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好吧,」馬康姆說道,「那我們從頭說起好了。」他停了一下,仰起頭看了看上面,「物理學在描述某些問題的表現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軌道上運轉的行星、向月球飛行的飛船、鐘擺、彈簧、滾動著的球之類的東西。這都是物體的有規則運動。這些東西用所謂線性方程式來描述,而數學家想解這些力程式是輕而易舉的事。幾百年來他們幹的就是這個。」

  「明白了。」金拿羅說道。

  「可是還存在著另一類表現,是物理學所難以描述的。例如與紊流有關的問題:從噴嘴裡噴出的水、在機翼上方流動的空氣、天氣、流過心臟的血液。紊流就要用非線性方程式來描述。這種方程式很難解——事實上通常是無法解的。所以物理學從來沒有弄通這一類的事情。直到大約十年前,出現了描述這些東西的新理論——即所謂的渾沌理論。

  「這種理論最早起源一九六〇年代對天氣進行電腦模擬的嘗試。天氣是一個龐大而又複雜的體系,也就是地球的大氣層對地球和太陽所作出的反應。這個龐大複雜的體系總是令人難以理解,所以我們無法預測天氣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從事這項早期研究的人從電腦模型中明白了一點:即使你能理解它,也無法預測它。預測天氣是絕對不可能的。其原因是,這一體系的表現對初始條件的變化十分敏感。」

  「你把我弄糊塗了。」金拿羅說道。

  「如果我用一門大炮來發射一枚炮彈,這炮彈的發射有一定的重量、一定的速度,還有一定的傾斜角度——如果我再發射第二枚炮彈,其重量、速度和角度都不變——那麼會發生什麼情況?」

  「兩枚炮彈幾乎會落在同一個地方。」

  「沒錯,」馬康姆說道,「這就是線性動力學。」

  「明白了。」

  「可是如果我有一個天氣系統,我讓它在開始時具右一定的溫度,一定的風速和一定的極度——然後我再以幾乎同樣的溫度、風速和極度重複它一次——第二次這個系統的表現就不會完全相同。它將會毫無規則地發生變化,很快就變得跟第一次毫無共同之處。第一次還是陽光普照,第二次則可能是傾盆大雷雨。這就是非線性動力學。它們對初始條件都十分敏感:很微小的區別都會造成失之毫、差之千里的結果。」

  「我想我明白了。」金拿羅說道。

  「簡稱即所謂的『蝴蝶效應』。一隻蝴蝶在北京城外打著翅膀,紐約的天氣就會起變化。」

  「所以說渾沌狀態是隨機的?不可預測的?」金拿羅問道,「是不是這樣?」

  「不,」馬康姆說道,「事實上我們從一個系統複雜多變的表現之中發現了其潛在的規律性。所以渾沌才變成一種涉及面極廣泛的理論,這種理論可以用來研究從股市到暴亂的人群、到癲癇患者的腦電波等許許多多問題,並可以研究具有混亂狀態和不可預測的任何複雜系統。我們可以發現其中潛在的規律。明白吧?」

  「明白,」金拿羅說道,「可是這種潛在的規律是什麼呢?」

  「它基本上反映了這個系統在相空間中的運動現象。」馬康姆答道。

  「我的天哪,」金拿羅說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認為哈蒙德的那個島搞不出名堂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馬康姆說道,「我待會兒會談到的。渾沌理論談了兩個問題。第一,像天氣這樣的複雜系統都具有潛在的規律性。第二,它的對立面——簡單系統也可能出現複雜表現。譬如說撞球吧。你打它一下,它就開始從桌邊上不斷反彈。從理論上來說,撞球是個很簡單的系統,幾乎可以說是牛頓系統。由於你知道加在球上的力、球的質量,因此你可以計算出球撞擊桌邊的角度,因而可以預測這顆球的未來表現。從理論上來說,這顆球會從一邊彈向另一邊,並不斷地持續下去,你可以預測這顆球未來多次反彈的情況。從理論上來說,你可以預測它二小時之後將處於哪個位置。」

  「嗯。」金拿羅說道。

  「可是事實上,」馬康姆說道,「你最多只能預測到未來幾秒鐘之內的情況。因為有些非常小的影響——桌面不平、桌子木頭上有小凹陷之類的問題——都會直接使情況發生變化。過不了多久,你那些精確的計算就會不靈了。結果便證明了像在桌上玩撞球這種簡單系統也具有不少預測的表現。」

  「往下說吧。」

  「哈蒙德的工程,」馬康姆說道,「看起來也是一個簡單系統——處於動物園環境中的動物——它最終的表現也是無法預測的。」

  「你知道這是因為……」

  「理論。」馬康姆接著說道。

  「但是你最好看看那個島,看看他實際做了些什麼,這難道不好嗎?」

  「不,這完全沒有必要。細節問題無足輕重。理論告訴我,這個島上的情況會很快就會變得無法預測。」

  「你對你的理論堅信無疑。」

  「哦,是的,」馬康姆說道,「堅信無疑。」他向後靠在椅子上,「那個島上有個問題,那裡即將發生一場大災難。」

  第十章 島

  直升機的旋翼發出兩聲長鳴便開始轉起來了,陰影投射在聖荷西機場的跑道上,當機長正與塔臺通話時,葛蘭正在傾聽耳機裡的卡卡聲。

  他們在聖荷西又接了一個人。這人叫丹尼斯·乃德瑞,是專程飛來接他們的。他的身材胖胖的,有幾分不修邊幅,嘴裡還含著一根棒棒糖,手指上黏糊糊的全是巧克力,襯衫上還沾了一些碎鋁箔。他嘰哩咕嚕地說他在島上管電腦之類的話,但沒有主動跟大家握手。

  透過飛機玻璃座艙罩,葛蘭看見腳下的鋼筋水泥跑道漸漸遠離了他們。他看見直升機的影子隨著他們一起迅速向西,朝著山區飛去。

  「大概要飛四十分鐘。」坐在後排一個座位上的哈蒙德說著。

  葛蘭注意到下面低矮的山丘正逐漸增高,接著他們穿過雲層進入一片陽光之中。他看見了連綿起伏的群山,不過令他驚訝的是,森林濫砍的情況相當嚴重,露出大片大片光禿禿的山壁和風化的岩石。

  「哥斯達黎加,」哈蒙德說道,「跟中美洲其他國家相比,人口控制作得比較好。儘管如此,它的森林面積仍日趨減少。這是近十年來的事。」

  飛機向下穿過雲層來到山脈的另一側。葛蘭看見了西部海岸的海灘。這時他們從一個海濱小村莊上方飛過。

  「巴伊阿的安納斯科港,」機長說道,「是個漁村。」他朝北指了指,「在那邊的海岸線上,你們看見的是卡沃布蘭科保護區,那裡有美麗的海灘。」機長讓飛機朝海上飛去。海水變成綠色,漸漸變成藍綠色。太陽照在波光閃動的海面上。此時大約是早上十點。

  「還有幾分鐘我們就能看見雲霧島了。」哈蒙德說道。

  哈蒙德解釋說,雲霧島其實不是一個真正的島,而是一座海底的山,是由海底下面噴出的火山岩漿形成的,「島上到處可以看到由火山形成的痕跡,」哈蒙德說道,「許多地方都有氣孔,腳下的地面常常發燙,由於這個原因,再加上強大的洋流,這個島便處於多霧的狀態。我們到那裡之後你們就會看見——啊,就是那裡。」

  直升飛機繼續向前,並朝海面下降。葛蘭看見前方海面上挺立著一個島,島上山石嶙峋。

  「天哪,它看上去真像阿爾克綽茲島。」馬康姆說道。

  由樹林覆蓋的山坡上雲霧繚繞,使島上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不過顯然它比那個島大多了,」哈蒙德說道,「八英里長,最寬處達三英里,總面積二十二平方英里。它將是北美最大的私人動物保護區。」

  直升機開始爬升,朝該島北端飛去。葛蘭想透過濃霧向下看。

  「平常沒有這麼濃的霧。」哈蒙德說道。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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