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邁克爾·克萊頓 > 神秘之球 | 上頁 下頁
八一


  他又喝了一口,可是那味道令人很不舒服。屋子的那一頭,控制台屏幕上還亮著「我現在要把你殺了。」他又向哈裡望去,哈裡依然處於昏迷狀態,靜脈注射液不停地輸入他的膀子。

  在這段時間裡,他始終神志不清。

  諾曼一直沒有正視這種狀況暗示的一切。現在該面對現實了。他不願那樣做,可是他不得不那樣做。他問道:「貝思,你認為正在發生的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

  「這一切什麼?」

  「屏幕上出現的文字。又一種表現形式攻擊我們。」

  貝思反應平淡、毫無表情地望著他。「你是怎麼想的,諾曼?」

  「這不是哈裡的緣故。」

  「是的,這不是哈裡的緣故。」

  「那麼,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呢?」諾曼問道。他掀開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身來。他彎曲了一下綁著繃帶的膝蓋;膝蓋還是疼,但是不那麼嚴重。諾曼向舷窗走去,看著窗外。他可以看到遠處那一串紅燈,貝思已把它們接上了炸藥。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對這一切的態度和行為是如此反常。諾曼低頭朝居留艙的底部看去。

  那兒也閃爍著紅燈,就在舷窗的下方。她把居留艙四周的炸藥也接上了引信。

  「貝思,你做了些什麼?」

  「做了?」

  「你把DH-8號周圍的炸藥全接上了引信。」

  「是的,諾曼。」她回答道。她站在那兒注視著他,紋絲不動,十分平靜。

  「貝思,你曾經答應過你不會那樣做的。」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那樣做。」

  「它們是怎麼連接在一起的?按鈕在那兒,貝思?」

  「沒有按鈕。它們連接在自動震動傳感器上。」

  「你是說,它們會自動爆炸?」

  「是的,諾曼。」

  「貝思,這樣做是愚蠢的。還有人在進行這些表現。到底是誰在表現,貝思?」

  貝思緩緩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懶洋洋的、極為滑稽的微笑,仿佛他讓她覺得好笑。「你真的不知道嗎?」他知道。是的,他思忖道,他知道。而這個念頭使他渾身感到一陣涼意。「你在進行這些表現,貝思。」

  「不,諾曼,」貝思回答道,神態還是那麼平靜,「我沒有進行表現。是你自己在進行表現。」

  6小時40分

  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剛開始受訓的時候,在博裡戈的州立醫院工作。諾曼被他的導師派去寫一名特殊病人的治療狀況報告。那名病人約28歲,樣子討人喜歡,受過良好的教育。諾曼和他無所不談:奧斯摩比汽車裝配油壓自動控制傳動裝置、最佳的衝浪海灘、阿德萊·史蒂文森近日的總統競選、懷特·福特的投球,甚至還有弗洛伊德的理論。那小夥子十分可愛,只是一個勁兒地抽煙,而且內心似乎相當緊張。最後諾曼拐彎抹角地問他,為什麼會被送到醫院來。

  小夥子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感到抱歉,似乎記不清什麼原因了。在諾曼的再三盤問下,他不再那麼可愛了,脾氣愈來愈急躁。最後他變得勃然大怒,敲擊著桌子,命令諾曼談別的事情。

  直到那個時候,諾曼才知道這個青年是何許人物:阿倫·懷蒂爾,十幾歲的時候,在棕櫚灘的拖車中,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然後在加油站殺死了6個人,又在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上殺死另外3個人,最後去警察局自首。由於身犯重罪、悔恨無比,在那兒哭哭啼啼、歇斯底里。懷蒂爾在醫院已經待了10年,在此期間曾數次野蠻地攻擊醫務人員。

  就是這個人,滿懷憤怒地站在諾曼面前,用腳踢著桌子,把椅子摔向身後的牆上。諾曼當時還是一名學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場面。他轉過身來,想逃離屋子,可是身後的房間是鎖著的。他們把他鎖在了屋裡,這是與狂暴的病人談話時慣常的做法。在他身後,懷蒂爾舉起桌子向牆上砸去,現在正朝他走來。諾曼一時驚恐萬狀,最後他聽到了開鎖的聲音,三名身材高大的護理人員沖了進來,一把抓住懷蒂爾,把他拽走了。懷蒂爾還在高聲尖叫,惡聲惡氣地詛咒著。

  諾曼去找他的導師,要求知道為什麼讓他陷於這種境地。導師對他說:陷於這種境地嗎?是的,諾曼說道,陷於這種境地。導師說道:難道事先沒有把那個人的姓名告訴你嗎?難道他的姓名對你來說毫無意義嗎?諾曼回答說:我並不留意這種事。

  你最好多加注意,諾曼,導師說道。在這種場合,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鬆警惕。這樣做太危險了。

  如今,他看著在居留艙另一頭的貝思,心裡思忖道:多加小心,諾曼。你不能放鬆警惕,因為你是在對付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而你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看得出來,你並不相信我的話,」貝思說道,還是那麼安詳,「你能加以反駁嗎?」

  「當然能夠。」諾曼說道。

  「你能作出合乎邏輯的解釋嗎?」

  「當然能夠。」諾曼回答道,心裡思忖著,在這兒失去理智的可不是我。

  「好吧,」貝思說道,「你還記得你和我談論哈裡時,你是如何把所有證據指向哈裡的嗎?」

  「當然記得。」

  「你當時間我是否能想出另一種解釋來,而我說我想不出。然而,確實存在著另一種解釋,諾曼。你一開始就忽視了某些論據就像水母。為什麼會有水母?這是因為你那幼小的弟弟曾經被水母螫傷,諾曼,而且正是你後來為此感到內疚。傑裡是什麼時候開腔的?當你在場的時候,諾曼。巨魷是什麼時候停止攻擊的?當你被撞擊得失去知覺時,諾曼。不是哈裡,是你。」

  她的聲音那麼從容不迫,那麼通情達理。他竭力思索她所說的。她的話語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回過頭來,看一下你漫長的過去,」貝思說道,「你是個心理學家,和一夥處理硬件的科學家一起來到這兒。在海洋的深處,你無所事事——你自己這麼說的。在你這一生中,你是否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在職業上被人忽視過?是否從未也沒有過使你不自在的時刻?你不是曾經對我說過,你討厭一生中有那種時刻?」

  「是的,不過——」

  「當這些怪事開始出現時,問題就再也不在於硬件了。現在是心理學上的問題了。這正是你的一技之長,諾曼,你的特殊研究領域。」

  不對,諾曼思忖道,這是不正確的。

  「當傑裡開始和我們交流時,是誰注意到它具有感情?誰堅持認為我們應當小心應對傑裡的感情?我們之中沒有人對感情有興趣,諾曼。巴恩斯只是想瞭解有關武器的問題,特德想談論科學,哈裡只想玩弄他那套邏輯的把戲。你正是那個對感情有興趣的人。那麼誰在操縱傑裡——或者說得以操縱傑裡?是你,諾曼。這一切都是你。」

  「這是不可能的。」諾曼說道。他的腦海裡一片混亂,他拼命想找出其中的矛盾,他找到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並沒有進入過那個大球。」

  「不,你去過,」貝思說道,「你只是不記得了。」

  他感到受了重創,接二連三的打擊和重創。他似乎無法保持平衡,而打擊依然接踵而來。

  「就像你不記得我要你找一下放氣球的密碼一樣,」貝思用她那平靜的嗓音說道,「或者就像巴恩斯問你關於E號筒體內的氦濃度一樣。」

  諾曼思忖著,什麼E號筒體內的氦濃度?巴恩斯什麼時候問過他這件事?

  「有很多事情你都不記得了,諾曼。」

  諾曼問道:「我什麼時候去過大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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