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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他做了什麼了?在腦海深處某個稀奇古怪的角落裡,他琢磨著自己剛才是否是模仿了求偶喚叫。吸引一隻求偶的恐龍過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鬼知道這些動物在求偶時怎樣行為?他愈來愈焦慮,眼看著它們大踏步前進,也許,他應該與馬康姆通話,聽聽他的忠告。正在想時,他突然意識到通過模仿那種喚叫他已干預了環境,引入了一個新的變量。他恰恰做了他對索恩說過他不想做的事。當然,這只是一時大意。不過這對於整個格局肯定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馬康姆一定會對他大發雷霆。

  萊文放低望遠鏡,注視著。一陣低沉的喇叭聲在空中回蕩,聲音響極了,炸得他耳朵疼。大地開始震撼,震得高架隱蔽所來回晃動,搖搖欲墜。

  我的上帝,他忖道,他們正沖著我來呢。他彎下腰來,用不聽使喚的手指在背包裡翻找著無線電通話器。

  第十二章 進化問題

  在拖車裡,索恩從微波爐中取出一盤盤複水食物,遞到坐在小餐桌周圍的人面前。大家打開包裝紙。吃了起來。

  馬康姆把叉子截進食物:「這是什麼玩意兒?」

  「芳草烤雞脯。」索恩道。

  馬康姆咬了一口,搖搖頭。「技術真奇妙啊!」他說,「他們真有辦法,竟把這弄得像硬紙板。」

  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兩個孩子。他們正吃得津津有味。

  凱利抬眼看著他,用叉子指了指在餐桌旁書架裡的書:「有件事我不明白。」

  「只有一件事嗎?」馬康姆說。

  「關於進化這一大套,」她說,「達爾文很早以前就寫了那本書,對嗎?」

  「達爾文於一八五九年出版了《物種起源》。」馬康姆說。

  「到了今天,人人都相信他所說的,是不是?」

  「我想公正的說法是,世界上每一位科學家都同意進化是地球生命的一種特徵。」馬康姆說道,「而且我們人的祖先也是動物。是的。」

  「好吧,」凱利說,「那麼,現在還有什麼大題目可做呢?」

  馬康姆笑著回答說:「這個大題目是,人人都同意進化在發生,卻沒有人理解它是如何進行的。這套理論中還有許多大問題沒有解決。這一點正在得到越來越多科學家的承認。」

  馬康姆推開餐盤。「這一套理論。」他說,「得追溯到一兩百年以前。最早是喬治·居維葉男爵——當時世界上最著名的解剖學家,生活在世界學術的中心——巴黎。在一八〇〇年前後,人們開始挖掘出古老的骨頭,居維葉意識到它們屬￿一些已絕跡於地球的動物,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因為一八〇〇年的時候,人人都認為曾被創造出來的所有動物物種當時依然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種想法似乎頗為合情合理,因為地球被認為只有幾千歲的年齡,而且因為上帝,作為所有動物的造物主,是絕不會聽任他的任何造物滅絕的。因此人們一致認為物種滅絕是不可能的,居維葉對著那些挖出的骨頭苦苦思索,最終得出結論:無論是有上帝還是沒有上帝,許多動物已經滅絕,而起因,他想,是世界範圍的大災變,比如說諾亞的洪水。」

  「好吧……」

  「於是居維葉勉強地開始相信滅絕,」馬康姆說,「但他從來沒有接受進化的觀點。在居維葉的思想上,進化不曾發生,有些動物滅亡了,有些動物活下來,但沒有動物發生進化。在他看來,動物是一成不變的,在他之後出了達爾文。達爾文聲稱動物的確在進化,而那些出土骨頭實際上是活著動物的絕跡的祖先。達爾文思想的隱含之義使許多多人感到不安。他們不願設想上帝的造物在變化,也不願設想他們的家譜中有猴子。人們感覺難堪和受到冒犯。爭論極其激烈。但是達爾文收集了敦量驚人的基於事實的資料——他的論辯理由壓倒了對方。於是他的進化觀點逐漸為科學家,並最終為世人所接受。然而問題並沒有解決:進化是如何發生的?對此,達爾文沒有作出滿意的回答。」

  「自然選擇唄。」阿比說。

  「是啊,那就是達爾文的解釋。環境施加的壓力青睞了某些動物,以致其後代更頻繁地生育繁殖,進化就是這樣發生的。然而正如許多人所認識到的那樣,自然選擇並不是一種真正的解釋。它僅僅是一個定義:如果一種動物興旺了,它就肯定被選擇了。可是這種動物身上的什麼東西受到了青睞呢?自然選擇又是如何實際運作的呢?達爾文茫然不知。而且在其後五十年間也設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就是基因嘛。」凱利說。

  「是啊,」馬康姆說,「很好。我們來到了二十世紀。孟德爾的植物學研究成果得到重新發現。費希爾和賴特進行了種群研究。很快我們便知道是基因控制著遺傳——不管基因是什麼。記住,在本世紀前半葉,在整個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沒有人對基因為何物有絲毫的概念,在一九五三年出了沃森和克裡克之後,我們才知道基因是雙螺旋排列的核苷酸。真偉大。我們還知道了突變。於是到了二十世紀末,我們就有了一套自然選擇理論。根據這個理論,突變自發地產生於基因中,而環境則青睞那些有益的突變,進化就發生於這一選擇進程。這樣解釋簡單而直截了當。上帝沒有起作用,並未涉及什麼更高的組織原理。最後,進化只是一連串要麼生存、要麼滅亡的突變的結果,對不對?」

  「對。」阿比說。

  「可是這種觀點有些問題,」馬康姆說,「首先,有個時間問題。單個細菌——最早的生命形式——具有兩千個酶。科學家已經估算出將取自原生漿液的酶任意組合需要花多長時間。估算結果為四百億到一千億年,可地球的年齡才只有四十億年。所以說,單憑機緣似乎實在太慢。尤其是,我們已經知道細菌是在地球形成四億年之後才出現的。生命卻出現得極快——這就是為什麼某些科學家認為地球上的生命必然起源於外星球。不過我認為這只是在回避問題。」

  「好吧……」

  「其次,還有協調的問題。假如你相信現今流行的理論,那麼生命奇妙無比的全部複雜多樣就只成了偶然事件的積累——串在一起的一系列基因意外事變。然而當我們仔細觀察動物時,我們發現似乎有許多要素肯定是同時進化的。以蝙蝠為例,它們具有回聲定位功能,靠聲音導航。為此,必須進化許多東西。蝙蝠需要一種專門的器官進行發聲,需要專門的耳朵去聽回聲,需要專門的大腦破譯聲音,還需要專門的身體去俯衝、猛撲和捕捉昆蟲。假如這一切不同時進化,便毫無益處,而想像這一切的發生純屬偶然,就好比是想像一場颶風襲擊了廢品堆,便將零散的部件組裝成了一架能飛的被音747飛機。這是很難令人信服的。」

  「不錯,」索恩說,「我同意。」

  「下一個問題。進化並不總是像一股盲目力量那樣行事。某些環境生態龕沒有被填充。某些植物沒有被吃掉,而某些動物沒有進化多少。鯊魚在一億六千萬年間沒有變化,負鼠自從六千五百萬年以前恐龍滅絕以來一直沒有變化。這些動物賴以生存的環境發生了滄海桑田的巨變,可它們自己卻幾乎保持原樣,不是完全原樣,而是幾乎原樣。換句話說,似乎它們未對其環境作出響應。」

  「也許它們仍然很適應。」阿比說。

  「也許吧。要麼也許還另有什麼我們所不理解的事情在發生。」

  「比如說什麼呢?」

  「比如說影響結局的其他規則。」

  索恩說:「你是在說進化是定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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