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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道奇森說道,「這就是原因,我可不像馬康姆和索恩,在這島上的什麼地方瞎轉悠,在他媽的叢林裡搞些天知道什麼鬼名堂。」

  提到其他人又使他平添了一層煩惱。金憂心忡忡地說:「沒准我們會撞上他們……」

  「不,霍華德,不會的。他們甚至根本不會知道我們來到這裡。我們只計劃在島上停留四個小時,記得嗎?一點鐘上岸,五點鐘回到船上。七點鐘回到港口,半夜時回到舊金山。嗨!成啦。完畢。終於,在這麼多年之後,我總算要得到早該得到的東西啦。」

  「恐龍胚胎。」巴寒爾頓說道。

  「胚胎?」金吃驚地問。

  「噢,我不再對胚胎感興趣了。」道奇森說,「幾年前,我曾試圖獲得冷凍胚胎,可現在卻沒有理由去煩什麼胚胎了。我要的是受了精的恐龍蛋。在四小時以內,我就要得到這個島上每一種恐龍的蛋了。」

  「怎麼能在四小時以內辦到呢?」

  「因為我已經掌握了島上每一個恐龍孵化地點的精確位置。給我地圖,霍華德。」

  金打開地圖。這是一張小島的大幅地形圖,二乘三英尺,用藍色等高線顯示地面高度。在幾處山谷低地位置上,標有密密層層的紅色同心圓圈。還有幾處則標著一連申的圓圈。

  「這是什麼?」金問道。

  「為什麼不看一下說明?」道奇森說。

  金轉過地圖,看著圖例。

  「『西格瑪數據地球衛星/北歐站混合頻譜VSFR/FASLR/IFFVR。』然後是一串數字。不對,等等,是日期。」

  「正確,」道奇森說,「是日期。」

  「是飛經日期?這是一份總圖,匯總了衛星幾次飛經時獲取的數據。」

  「正確。」

  金皺起眉頭:「看上去像是……可見光譜,假孔徑雷達,還有……是什麼?」

  「紅外線。寬頻帶熱VR。」道奇森微笑道,「我只用了大約兩小時就搞出了這一切。下裝所有的衛星數據,加以歸納,便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明白了。」金說道。「這些紅色圓圈是紅外識別標記I」

  「正是。」道奇森說,「大型動物留下大標記。我獲取了最近幾年每次衛星飛經此島的資料,然後標出熱源位置。一次次飛經時重疊標出的位置便形成了這些紅色同心圓標記。這意味著動物往往在這些特定地點被發現。為什麼?」他轉向金,「因為這些就是窩點所在地。」

  「對。肯定是的。」巴塞爾頓說。

  「也可能那是它們進食的地方。」金說。

  道奇森急躁地搖搖頭。「很明顯,那些圓圈不可能是進食地點。」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這些動物平均每頭重達二十噸,這就是理由。這裡有一群二十噸重的恐龍,也就是說,是一群重量超過五十萬磅的綜合生物量在穿越森林,而許多大型動物在一天之間要吃掉大量的植物,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在移動中進食。對不對?」

  「我想……」

  「你想?看看你的周圍吧,霍華德。你看到森林中有任何一片被吃得光禿禿的地方嗎?沒有,你沒看到,它們吃上幾口樹葉,便繼續移動,相信我吧,這些動物不得不邊走邊吃,然而不移動的是它們的窩點。所以這些紅圈必是窩點無疑。」他瞥了一眼地圖,「而且除非是我弄錯了,否則上了這個崗子,再下到山那邊,就到第一個窩點了。」

  青普車在一片泥潭中扭扭擺擺,哼哧哼哧地向前,然後東倒西歪地朝山坡上爬去。

  第十一章 求偶喚叫

  理查德·萊文站在高架隱蔽所裡,透過望遠鏡緊盯著恐龍群。馬康姆已同其他人一道返回拖車去了,只留下萊文獨自一人。說實在的,他走了萊文反倒輕鬆了。萊文很樂意觀察這些奇異的動物,但又明白馬康姆並不分享他那無窮無盡的熱情。實際上,馬康姆似乎總是顯得心不在焉,另有所思。而且馬康姆顯然對觀察工作沒有耐心——他只想分析數據,卻不願進行收集。

  當然,在科學家中間,這是眾所周知的個性差異的表現。物理學便是最好的例子。實驗家和理論家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來回傳遞著論文報告,卻甚少共享其他什麼東西。他們簡直就像在從事於不同的學科。

  至於說到萊文和馬康姆,他們研究方式的差異早在聖菲研究院的日子裡就已顯露出來。兩人都對物種滅絕問題抱有興趣,不過馬康姆是從純數學的觀點出發,廣義地探討這一課題。他的超脫,他的不可動搖的公式使萊文感到著迷,於是,他倆開始頻頻在午餐時進行非正式交流:萊文向馬康姆傳授古生物學,馬康姆則向萊文傳授非線性數學。他們開始得出某些令雙方都感到激動的嘗試性的結論。然而他們也開始出現分歧。他們不止一次被要求離開餐廳,於是就走到赤日炎炎的瓜達盧普大街上,步行返回河畔,互相仍在不停地大叫大嚷,嚷得走近他們的遊人都急忙躲避到街對面去了。

  最終,他們的差異落到了個性上,馬康姆認為萊文迂腐、小題大做,拘泥于細枝末節,從來看不見大局,也從不去看行動的結果。而萊文則毫不猶豫地說馬康姆傲慢,冷漠,毫不關心細節。

  「上帝存在於細節之中。」有一回萊文提醒他說。

  「也許是你的上帝吧。」馬康姆反唇相譏,「不是我的。我的上帝存在於過程之中。」

  萊文站在高架隱蔽所裡,心想那正是你指望從一位數學家嘴裡所能聽到的回答。萊文確信細節便是一切,至少是在生物學中,而他那些搞生物學的同事們最常見的失誤就在於對細節注意不夠。

  就他個人而言,萊文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細節上了,根本不會放過它們。就拿襲擊他和迭戈的那種動物來說吧,萊文經常想起它來,一遍又一遍在腦子裡回想,重新體驗那一連串事件。因為其中有某種困擾人的東西,有某種他不能正確把握的印象。

  那只動物攻擊得很快,他起初感覺那是一種基本獸腳亞目食肉恐龍——後肢、直挺挺的尾巴、大腦殼,通常所見——可就在他看見那動物的一閃之間,似乎眼眶周圍有某種特異之處,令他不禁想到薩氏肉牛屬龍,出自阿根廷的哥羅佛裡哥群系。除此而外,其皮膚亦極不尋常,仿佛是某種發亮的斑駁綠色,但是有某種什麼……

  他聳了聳肩,那個使他感到困惑的東西處於他的腦海深處,他無法把握到它,他就是把握不住。

  萊文很不情願地把注意力轉向棘突龍群,它們正在河畔吃草,散開在虛幻龍旁邊。他見棘突龍發出其獨特的、低音喇叭般的叫聲。萊文注意到它們常常發出一種音延較短的叫聲。像低沉滾動的雁鳴。時而,幾頭恐龍會同時發出這種叫聲,有時這些叫聲幾乎重疊。似乎是在用一種音響方式向群體指明全體成員的各自位置。接著傳來一聲長得多的、更富色彩的喇叭似的喚叫。這種聲音不常聽到,而且僅僅發自恐龍群中兩隻最高大的恐龍。它們高昂起頭,嘹亮而悠長地叫著。可是這種聲音意味著什麼呢?

  佇立在熱辣辣的陽光下的萊文決定進行一項小小的實驗。他將雙手握成杯狀套在嘴邊,模仿著發出棘突龍的喇叭叫聲。

  模仿得不是很像,然而領頭的棘突龍立即抬起頭來,東張西望。接著它低低地叫了一聲,回應萊文,

  萊文發出第二聲喚叫。

  那只棘突龍又應了一聲。

  萊文得到反應很開心,隨即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一條。待他再抬頭時,卻驚訝地看到棘突龍群正在游離虛幻龍群,它們集合起來,排成單列,徑直朝高架隱蔽所走來。

  萊文開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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