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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我們朝兔子走擊,沙子在我們的腳下哢嚓哢嚓地響。我們離大樓越來越遠。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我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渾身也開始冒汗了。我強迫自己慢慢地深呼吸,設法保持鎮定。陽光照在臉上,火辣辣的。我知道,我是讓裡基給唬住了,然而看來也沒有辦法。我一直望著地平線。

  梅在我身後兩三英尺遠。

  我問:「你怎麼樣?」

  「我希望這早一點結束。」

  我們穿行在一片高至膝蓋的黃色喬利亞仙人掌叢中。它們的尖刺吸收著陽光。偶爾有巨大的圓桶掌從地面上突起,就像直立的綠色拇指。

  一些身體很小的小鳥在長著喬利亞仙人掌的地面上悄悄地跳動。我們走近時,它們飛了起來,在藍色的天空中揚起一些斑點。它們在100碼以外的地方降落下來。

  我們終於到了兔子的位置,它的周圍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嗡嗡地響。我心裡一驚,放慢了腳步。

  「那是蒼蠅。」梅說。她走上前,在兔子屍體旁蹲下,沒有理會那些蒼蠅。她戴上橡膠手套,遞給我一雙讓我戴上。她在地上鋪了一塊方形塑料布,用石頭壓住四角。她提起兔子,放在塑料布中央。她打開一個解剖用的工具包,攤放在上面。我看見鋼制工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鑷子、解剖刀、幾把剪刀。她還把一隻注射器和幾隻帶橡膠塞子的試管一字排開。她的動作麻利,訓練有索。她以前幹過這樣的事情。

  我在她身邊蹲下。兔子屍體沒有臭味。光從外觀上我看不出它的死亡原因。它的兩隻眼睛鼓鼓的,呈粉紅色,看上去沒有問題。

  梅問:「博比?你在錄製我看到的圖像嗎?」

  我的頭戴式耳麥裡傳來博比·倫貝克的聲音:「把你的攝像頭往下移。」

  梅摸了摸安在她墨鏡上的攝像頭。

  「再低一點……再低一點……好的。這就行了。」

  「好啦。」梅說。她轉動著手上的兔子屍體,從各個側面觀察。她輕快地口述:「從外觀檢查看,這只動物看來完全正常。沒有先天缺陷或疾病,毛皮濃密,外觀健康。鼻腔看來部分或完全阻塞。我注意到,在肛門處有某種糞便物排出,但那是死亡時的正常排泄。」

  她敏捷地將動物腹部朝天擺開,然後用手分開它的兩條前腿。「我需要你幫忙,傑克。」她要我幫她抓住兔子的兩隻爪子。屍體還是熱的,還沒有開始變僵。

  她拿起解剖刀,在屍體暴露出來的中段麻利地下刀。開了一個紅色切口;血液流了出來。我看見了胸部骨頭,還有盤繞著的粉紅色腸子。梅在切開時不斷地口述著,提到了組織的顏色和質感,她告訴我說:「抓住這裡。」我放下一隻手,把滑溜溜的腸子撥開。她一刀下去,切開了胃。暗綠色液體湧了出來,還有一些像是沒有消化的纖維樣糊狀物。胃的內壁看來粗糙,但梅說那是正常的。她熟練地用指頭觸摸內壁,這時停了下來。

  「噢,瞧這裡。」她說。

  「什麼?」

  「這裡。」她用手指著。

  在幾個部位,胃是紅色的,稍微有一點出血,好像被擦傷了。我看見血液中有黑色殘留物。

  「這不正常,」梅說,「這是病態的。」

  她掏出一隻放大鏡,費力地觀察,接著口述道:「我觀察到黑色部分,直徑大約為4到8毫來,我認為那是在胃內層中存在的納米微粒集束。」她接著說:「發現這些集束與絨毛壁的輕度出血有關。」

  「胃裡有納米微粒嗎?」我問,「它們是怎麼到那裡去的?兔子吃下的?偶然吞下的?」

  「我表示懷疑。我想它們是主動鑽進去的。」

  我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它們爬進了——」

  「食管。對。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它們為什麼那樣做呢?」

  「我不知道。」

  她動作快速地解剖,一直沒有停下。她取出剪刀向上剪開胸骨,接著甩手指撥開胸廓。「抓住這裡。」我像她那樣,用手扒開肋骨。骨頭的邊沿鋒利。我用另外一隻手拉開了後腿。梅在我的兩手之間工作。

  「肺部呈明亮的紅色,觸摸堅實,外觀正常。」她用解剖刀切開一個肺葉,然後又切了幾刀。接著,她找出了支氣管,切開。支氣管的內壁是黑色的。

  「支氣管顯示它被納米微粒嚴重侵擾,與吸入的集群成分一致。」她口述說,「你錄下了這些嗎,博比?」

  「全都錄下了。圖像分辨率良好。」

  她繼續往上切:「順著支氣管樹到了喉部……」

  她繼續解剖,進入喉部,然後從鼻腔回到面部,切開了口腔……我不得不暫時把頭轉開。但是,她繼續鎮定地口述:「我看到,鼻腔和咽部都出現大量侵潤物。這意味著呼吸道被部分或全部阻塞,進而可能說明死亡原因。」

  我回過頭來,「為什麼?」

  兔子的頭部再也看不清楚了,她切下頜部,正在仔細觀察喉部。「你自己來看看,」她說,「看來存在密集的微粒,封閉了咽部,出現一種反應,類似於過敏反應或者——」

  這時,裡基問:「喂,你們兩個還要在外面待很長時間嗎?」

  「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說。我轉向梅:「哪一種過敏反應?」

  「這個嘛,」她解釋說「你看這個部位的組織,看看它的腫脹程度,還有你看它變為灰色的程度,這意味著——」

  「你們知道。」裡基說,「你們已經在外面待了整4分鐘了。」

  「我們待在這裡是因為我們不能把這只兔子帶回去。」我說。

  「對,你們不能。」

  梅聽見我們的對話時搖了搖頭,「裡基,你這不是在幫忙——」

  博比說:「不要搖頭,梅,你弄得攝像頭前後晃動。」

  「對不起。」

  但是,我見她抬起頭來,似乎在觀察天邊的地平線:她同時拔下一隻試管的塞子,把胃部內層的一份切片放了進去。她把試管放進了她的衣服口袋,然後,低頭檢查。觀看錄像的人不會看到她剛才的動作。她說:「好吧,我們現在採集血樣。」

  「允許你們帶回來的東西只有血樣,知道嗎?」裡基說。

  「是的,裡基。我們知道。」

  梅伸手取出注射器,將針頭插入一條動脈,抽取了血樣,將它注入一個塑料管中,一隻手拔掉針頭,重新安上一枚,從靜脈裡抽取了第二份血樣。她沒有放慢速度。

  我說:「我覺得你以前十過這樣的事情。」

  「這算不了什麼。在四川,我們總是在大風雪中工作,你看不見自己在做什麼,你的手被凍得發僵,動物也凍得硬邦邦的,插不進針頭……」她把兩管血樣放l住一旁,「現在,我們要採集一些培養細胞組織,然後我們就幹完了……」她打開她帶來的工具包,看了看。「噢,倒黴。」

  「怎麼啦?」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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