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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後來,他告訴我,他可能還要給我打電話,進一步瞭解情況,並問我是否願意。

  我說,他任何時候都可以給我打電活。

  如果阿曼達病情出現任何變化,他要我給他打電話,我答應了,然後掛斷電話。

  阿曼達扔掉了甜餅怪物玩具,站在兒童床上,一隻手抓住欄杆,另一隻手朝我伸來,小指頭不停地抓著。

  我抱起她;就在那一瞬間,她抓下了我的眼鏡:

  我伸手去搶眼鏡,她發出細長而尖厲的歡快叫聲。

  「阿曼達……」但是,說時遲那時快她把眼鏡扔向地板。

  我眨巴著眼睛。

  沒有眼鏡我看不清楚。我的眼鏡是軟金屬框架的,現在已難以看到了。我趴在地上,手裡仍舊抱著孩子,伸手在地上摸索了幾圈,希望能夠觸摸到眼鏡。我沒有找到。我半眯著眼睛緩緩向前移動,又伸手摸了一遍,還是沒有觸到眼鏡。這時,我看見兒童床下閃過一絲亮光。我放下孩子,趴到了兒童床下,找到眼鏡戴上。在那個過程中,頭被兒童床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急忙低下了頭。

  這時,我的目光落在床下牆上的一個電源插座上。插座上面有一個小塑料盤。我拔下來,看了看。一個兩英寸長的細管子,看上去像是一個平壓裝置,一種泰國製造的普通商業產品。輸出和輸入電壓在製造塑料盒子時已被標上。盒子的底部有一個白色標簽,下面寫著PROPSSVT,並且帶有條形碼。它是公司貼在存貨上的不乾膠標記。

  我轉動那個細管子。這是從哪裡來的呢?我負責管理家務已有6個月時間了,我知道家裡物品的擺放位置。可以肯定的是,阿曼達的房間裡是不需要平壓裝置的。這樣的東西只用在對電流敏感的設備上,比如計算機。

  我站起來,環順房內,看一看還有什麼不同之處。使我感到驚訝的是,一切都變了,不過只是稍有不同。阿曼達的夜燈燈罩上飾有動畫片小熊維尼中的角色。老虎是她最喜歡的動物,我總是將老虎朝著她的兒童床。現在,朝著兒童席的是小驢依育。阿曼達用的防水墊的一角以一處汙跡,我總是讓有汙跡的底部朝左邊,現在它在右上方。我把那些預防尿疹的潤滑油瓶子放在櫃子的左邊,那是她伸手拿不到的地方。現在,它們靠得太近,她伸手可以抓到它們。而且,還有——

  女傭走進來,站在我的身後。

  「瑪亞亞,」我說,「你清掃了這個房間嗎?」

  「沒有,福爾曼先生。」

  「但是,房間裡擺放的東西挪動了位置。」我說。

  她環顧四周,聳了聳肩,「沒有啊,福爾曼先生。還是原來的樣子吧。」

  「不一樣不樣,」我堅持說,「已經變了樣。瞧。」我指著燈罩和防水墊,「挪動了位置。」

  她又聳了聳肩,「好吧,福爾曼先生。」

  我看見她臉上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色。她要麼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要麼認為我瘋了。而且,我很可能真的顯得有一點瘋,一個成年人著迷于飾有小熊維尼的燈罩。

  我讓她看我手裡的細管子:「你以前見過這東西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

  「在兒童床下發現的。」

  「我不知道,福爾曼先生。」她拿在手裡,邊轉動,邊觀看。她聳了聳肩,然後把它還給了我。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目光中露出了警覺的神色。我開始感到尷尬。

  「好吧,瑪麗亞,」我說,「沒什麼關係。」

  她俯身抱起孩子:「我要喂她吃的了。」

  「好的,去喂吧。」

  我離開了房間,心裡感覺怪怪的。

  為了弄清情況,我上網查找「SSVT」。我鏈接到的網頁包括斯裡西瓦維西努神廟、科尼茨華芬培訓學校、納粹徽章售賣部、子系築採樣顯示技術公司、南海岸職業技術學校、光學變溫低溫恒溫系統公司、家用硬化地板公司、彈弓維納斯的樂隊、瑞士射擊協會,在那個網址之後,搜索便停止了。

  我離可了計算機。

  我注視窗外。

  瑪麗亞給我開了一份購物單,上面歪歪扭扭列出了各個項目。我真的應該先購物,再去接孩子。但是我待著沒動。有時候,周而復始的家庭生活節奏似乎使我不知所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很不踏實。每當出現那樣的情形時,我只得呆呆地坐幾個小時。

  我不想動。現在不想。

  我不知道朱麗亞今天晚上是否會給我打電話,不知道她是否會找出別的什麼藉口。我不知道如果她某一天回到家裡,宣佈她已經愛上了別人,我將怎麼辦、我不知道如果到那時我仍然沒有找到工作,我將怎麼辦。

  我正對的窗外有一株高大的小雪花果樹,樹幹碧綠,枝繁葉茂。我們搬來這裡後不久栽種時,它要小得多。當然,是那些種樹的工人們栽的,但是我們當時全都在場。尼科爾用上她的塑料鏟子和小桶。埃裡克夾著尿布在草坪上爬。朱麗亞讓那些工人著了迷,心甘情願地幹得很晚,在當天完成了工作。他們離開之後,我吻了吻她,清除了她鼻子上的泥土。她說:「它將來會給找們的整幢房子遮風擋雨。」

  但是,它後來使我們大失所望。它的一個樹枝在一次風暴中被折斷,它長得有些不對稱。小雪花果樹的木質鬆軟,樹枝很容易斷裂。它沒有長到為整幢房子遮風擋雨那麼大。

  但是,當時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從窗戶望去,我看見全家人都在草坪上。然而,這只是腦海中的回憶而已。現在,我很擔心那樣的場景將不再出現。

  在接觸多智能體系統許多年之後,你開始用那些程序的方式來看待生活。

  從根本上講,你可以將多智能體環境視為某種類似於棋盤的東西,將智能體視為類似於棋子的東西。那些智能體在棋盤產生互動,以便達到目標,與棋子移動以便獲勝的方式類似。兩者之間的差別在於,沒有人去移動那些智能體。它們自己互動,以便產生結果。

  如果你設計的智能體擁有記憶力,它們便可以瞭解其所在環境的情況。它們能記住自己在棋盤上到過的位置,記住曾經出現的情況。它們能夠按照特定的期望,回到某些位置去。最後,程序編制員說,那些智能體對它們所在的環境產生信念,會按照那些信念去產生作用。當然,嚴格說來並不是這樣的,但是,這種情景完全有可能是真的。它看起來是那樣的。

  然而,使人感興趣的是,某些智能體會逐漸形成錯誤信念。要麼是因為動機衝突,要麼是由於別的什麼原因,它們開始出現不恰當的行為。環境已經出現了變化,但是它們看來卻並不知道。它們重複已經過時的模式。它們的行為不再反映棋盤上的真實情況。它們似乎被困在過去的時間之中了。

  在逐步發展的程序中,那些智能體被消滅了。它們沒有後代。在其他多智能體程序中,智能體的主要傾向產生了作用,那些過時的東西只是被繞過,被推向邊緣。有的程序擁有一種「嚴厲的收割者」模塊,那樣的模塊定期將它們剔除出去,使它們脫離系統。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它們被困在它們自己的歷史之中。有時候,它們集結起來,回到系統之中。有時候,它們不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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