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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你能不能不繞彎子,」布拉德利說,「這樣一問一答太耽誤時間了,教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好吧,」科內爾說,「我來告訴你。」

  他解釋說,黃石公園是世界上第一個野生動植物自然保護區。懷俄明州黃石河周圍地區一向被認為是風景非常優美的地方。路易斯和克拉克曾經為之大唱讚歌。畫家比茲塔特和莫倫為之作過畫。新北太平洋鐵路公司想把它開闢為風景區,以吸引遊客到西部來。因此在1872年,尤利西斯·格蘭特總統,在一定程度上迫於鐵路公司的壓力,留出兩百萬英畝土地創建了黃石公園。

  這裡存在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當時以及後來都沒有得到承認。大家在保護野生動物方面都沒有經驗,以前這兒從來就不需要保護。這個問題說來容易,但做起來要難得多。

  1903年,西奧多·羅斯福參觀這個公園的時候,看到裡面有大量獵物。這兒有成千上萬的麋鹿、野牛、黑熊、鹿、山獅、灰熊、山狗、狼以及大角羊。那時候有規定,不准破壞這裡的自然景觀。那之後不久,公園服務中心成立了。這個機構惟一的工作就是維護公園的本來面目。

  然而僅僅隔了十年,羅斯福見過的那些風景便永遠消失了。原因是公園的管理人員——負責維持公園本來面目的那些人——採取了一系列自認為對公園及其動物最有利的保護措施。可是他們錯了。

  「唔,」布拉德利說,「我們的知識隨著時間而增長……」

  「不,並沒有增長,」科內爾說,「這正是我要說的。今天我們所知道的要比昨天多,這是一條永恆的斷言,但這個斷言沒有經過事實檢驗。」

  是這樣的:早期的公園管理員們錯誤地認為麋鹿正瀕臨滅絕。因此他們通過消除食肉動物來增加麇鹿的數量,結果他們打死、毒死了公園裡所有的狼。他們還不顧黃石公園是一個傳統的打獵場地,禁止印第安人在裡面打獵。

  由於受到上述保護,麇鹿數量猛增,吃掉了許多草和樹,致使這裡的生態開始變化。由於麇鹿吃掉了海狸用以建造屏障的樹木,因此海狸突然之間也沒了蹤影。這時,管理人員才意識到海狸對整個地區水的管理至關重要。

  海狸消失後,草地乾枯;鱒魚和水獺也隨之消失了;貧瘠土地的面積不斷擴大;公園的生態環境進一步惡化。

  到了20世紀20年代,管理人員終於意識到麋鹿太多了,他們又開始成千隻地大批捕殺。可是植物生態變化似乎已成定局;那些古樹及草地再也無法恢復原樣。

  他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印第安人通過減少麋鹿、駝鹿、野牛等動物的數量對保護公園生態所起的重要作用。伴隨著這種認識,他們還有一個更為全面的認識,即美國本土人形成了一種「未曾碰過的原始景觀」的觀念,這個「未曾碰過的原始景觀」就是第一批白人到達這個「新世界」時看到的情景,或者認為他們看到的那個情景。然而,「未曾碰過的原始景觀」根本不是那樣的。數千年以來,北美大陸的人類對環境產生過巨大的影響——燒毀平原草場,毀壞森林,減少動物數量,滅絕其他物種。

  回顧歷史,禁止印第安人打獵的規定曾被看作是一個錯誤。但這只是諸多錯誤中的一個。公園管理者們仍然在犯著同樣的錯誤。灰熊曾經被保護過,後來卻遭到捕殺;狼曾經遭到捕殺,後來又受到保護。對動物進行現場研究和給它們戴上無線電項圈的做法都停止了,後來當某些物種被宣佈處於危險之中時又恢復了。人們曾經不顧火的再生功用,制定了防止火災的政策。這項政策最終被顛倒過來時,成千上萬畝林地被燒成了不毛之地,如果不重新播種,森林就沒法恢復。20世紀70年代彩虹鱒魚被引進,很快將當地兇殘的物種吞噬殆盡。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你們有的只是,」科內爾說,「對歷史的無知、無能以及災難性的干預,接著是企圖修復於預帶來的損害,然後又企圖修復這種修復帶來的損害,跟潑灑石油和排放毒氣一樣具有戲劇性。除此以外,沒有邪惡的公司,也不要指責礦物燃料經濟。這些災難都是由負責保護原始景觀的環保分子造成的。他們犯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錯誤——這也正好證明了他們對其要保護的環境知之甚少。」

  「簡直荒謬透頂,」布拉德利說,「要保護原始景觀,你就只管去保護。你要做的只是順其自然,讓大自然自身去平衡,這才是真正需要的。」

  「完全錯誤,」科內爾說,「被動保護——順其自然——保護不了原始景觀的現狀,這比保護你家院子要難得多。世界是鮮活的,特德。萬事萬物都在不斷變化之中。物種盛消衰長,不斷更替。如果僅僅保持原始景觀的現狀,就好像把你的孩子關在屋裡不讓其長大一樣。我們所處的世界是一個變化的世界,如果你想保護一片土地,讓其保持某種特殊的狀態;首先你必須決定是個什麼狀態,然後才能積極地,甚至帶點侵略性地去經營。」

  「可是你說過不知道該怎麼做。」

  「對,我們確實不知道。因為你採取的任何措施都會改變環境,特德。而任何改變都會對某些植物或動物造成損傷。這是不可避免的。保護原始森林以幫助花斑貓頭鷹,意味著剝奪了科特蘭鳴禽以及其他物種喜歡的新生林。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可是——」

  「沒有可是,特德。提出一個有積極影響的行動方案吧。」

  「噢,我會的。為了臭氧層,禁止氟氯碳化合物。」

  「廉價的冷凍劑消除了,食物卻糟蹋得更多,他們中會有更多的人因食物中毒而死。那樣又會傷害第三世界的人民。」

  「然而,臭氧層更重要——」

  「對你而言可能是這樣,他們可能不這樣想。我們是在討論採取一個什麼樣的行動方案才不會有負面影響。」

  「好的。那就是太陽能電池板。還有房屋的水循環。」

  「使人們能夠把房子建在偏遠的荒野之中,以前因為缺水和能源,沒法這樣做。而侵入原生態,又會使先前沒有遭到傷害的物種陷入危險之中。」

  「禁止滴滴涕的使用。」

  「經論證,滴滴涕是20世紀最大的悲劇。滴滴涕是蚊子最大的剋星,有人甚至誇張地說,沒有比這更好更安全的東西了。自從禁止使用滴滴涕以來,每年有兩百萬人死於瘧疾,其中大部分是孩子。這個禁令總共造成了五千萬人死於非命,比希特勒殺死的人還要多,特德。可是環保運動卻還在推波助瀾。」

  「可是滴滴涕是一種致癌物質。」

  「不是。這在禁止使用它的時候人們就知道了。」

  「滴滴涕不安全。」

  「事實上,很安全,你甚至可以食用。在一次試驗中,有人吃了兩年而安然無恙。禁令發佈之後,滴滴涕被對硫磷所取代。後者才真正不安全。禁止滴滴涕之後的短短幾個月內,就有一百多個農場工人死亡,因為他們不習慣使用真正有毒的殺蟲劑。」

  「我們不同意這些說法。」

  「那不過是因為你不瞭解有關的事實,或者是因為你不願意面對你所支持的組織的行為後果。總有一天,對滴滴涕的禁止將會被看作是一個誹謗性的舉動。」

  「滴滴涕從來沒有被禁止過。」

  「不錯。那些國家只是被告知,如果繼續使用滴滴涕,他們就得不到外援了。」科內爾搖了搖頭,「但是根據聯合國的統計數據,在發佈滴滴涕禁令以前,瘧疾幾乎成了不足掛齒的小病,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幾年之後,瘧疾再一次成為全球性的災難。這個禁令造成了五千萬人死亡啊,特德。這再一次說來了有行動就會有傷害。」

  長時間的沉默。特德坐立不安,欲言又止。最後他說道,「行啊,好吧。」他擺出一副至高無上的總統的傲慢姿態,「你已經說服了我。我同意你的觀點。所以呢?」

  「所以,任何環保行動真正的問題在於,利是否大於弊,因為任何行為總免不了會有弊端的。」

  「對,對。所以呢?」

  「你什麼時候聽見環保組織那樣說了?絕對沒有。他們都是絕對主義者。在法官宣判法規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強制執行之前,他們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在一段痛苦的片面強調法規必須得到嚴格執行的時期以後,法庭要求法規必須進行成本效益分析,這時,環保分子叫囂成本效益分析無異於血腥謀殺,他們現在還在叫囂。他們不想讓人們知道他們制定的這些規定讓社會和世人實際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最驚人的例子是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有關苯的管制,花費如此高昂卻收效甚微,每年用於救命的錢就達兩百億美元。你贊成那個管制嗎?」

  「嗯。如果你這樣說的話,我不會贊成。」

  「除了說真話還會怎麼說啊,特德?每年花費兩百億美元用於救命。這就是這一管制的代價。難道你應該支持推行這種管制的組織嗎?」

  「不應該。」

  「在國會中對苯進行遊說的就是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你會辭去它的董事會成員一職嗎?」

  「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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