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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直到他最終爬進了車子裡,莎拉才癱倒在地板上。她雙腿開始劇烈地顫抖。她渾身哆嗦。埃文斯側躺著,在她身旁咳嗽著,喘息著,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好不容易不再顫抖了。她找到急救箱,開始清洗他的臉。

  「只是皮外傷,」她說,「但需要縫合。」

  「如果我們永遠出不去……」

  「我們會出去的,會平安無事的。」

  「我很高興你有信心,」他看著窗外的冰,「你攀過很多次冰山。」

  她搖了搖頭:「我攀過很多次岩。有什麼不同嗎?」

  「更滑嗎?我們上去了又怎麼樣?」他說。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去哪兒。」

  「我們跟著那個傢伙的車轍。」

  「如果那些車轍還在那兒的話。如果還沒有被吹走的話。你知道,離威德爾至少有七英里或者八英里。」

  「彼得。」她說。

  「如果暴風雪來臨的話,我們呆在這裡也許會更好些。」

  「我不想呆在這兒。」她說。「如果我要死的話,也要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莎拉很快習慣了靴子上的爬釘,習慣了揮動斧頭咬住冰牆,爬出冰隙的過程不算太糟糕。她只花了七八分鐘就爬完了這段冰隙,爬到了地面上。

  冰面看起來跟以前一模一樣。一樣昏暗的陽光,一樣天地一色的灰色地平線。一樣灰色、平淡無奇的世界。

  她幫埃文斯爬上來。他的傷口又流血了,他的面罩成了紅色,在他艟上已變得僵硬。

  「見鬼,太持了,」他說。「你認為是哪條路?」

  莎拉看著太陽低低地掛在地平線上。然而,是要下落呢,還是要升起?當你在南極時太陽到底代表什麼方向?她皺起眉頭:她無法弄清,她不敢搞錯。

  「我們跟著那些車輪的印子吧。」她最後說道。她取下靴子上的爬釘向前走去。

  她必須承認,彼得所說的一件事是正確的:冰面上冷得多。

  過了半個小時,起風了,風猛烈地刮著;他們不得不前敲著身子,艱難地前行。更糟糕的是,雪花開始他們腳下飛舞。這意味著——

  「我們看不見車輪的印子了。」埃文斯說。

  「我知道。」

  「它們正被吹走。」

  「我知道。」有時候他就像一個嬰兒。他指望她能對風做些什麼,

  「我們怎麼辦?」他說。

  「我不知道,彼得。我以前從來沒有在南極迷過路。」

  「嗯,我也沒有。」

  他們艱難地跋涉著。

  「是你要上來的。」

  「彼得。振作起來。」

  「振作起來?他媽的,過麼冷,莎拉。我感覺不到我的鼻子、眼睛、手指或腳趾的存在?——」

  「彼得。」她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住嘴!」

  他不說話了。他從面罩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他的睫毛上結滿了白色的冰。

  「我也感覺不到自己鼻子的存在了,」莎拉說,「我們要堅持不懈。」

  她環顧四周,轉了整整一圈,企圖掩蓋自己越來越深的失望。

  大風吹起更多的積雪。車轍更難辨認了。這個世界更加單調,更加灰暗,幾乎沒有層次感。如果這種天氣持續下去的話,他們很快就會看不清地面,也無法避開冰隙。

  那麼,他們就不得不呆在原地不動。

  在這不知何處的冰原之中。

  他說,「你生氣的時候很漂亮,你知道嗎?」

  「彼得,看在老天爺的分上。」

  「本來就是。」

  她開始向前走,眼睛看著地面,想看清車輪的印子。「快點,彼得。」

  也許路上的車轍很快會恢復。如果是這樣的話,在暴風雪中就比較容易找到路。走起來就會更加安全。

  「我想我墜人愛河了,莎拉。」

  「彼得……」

  「我必須告訴你。這也許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他又開始咳嗽起來。

  「節省些力氣吧,彼得。」

  「他媽的真冷。」

  他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不再說話。風怒吼著。莎拉的皮大衣緊緊貼在她身上。向前走越來越難。但她銳意向前,不知道這樣走了多遠,後來她抬起一隻手,停住了。埃文斯一定沒能看見她,因為他走在後面,一邊咕噥,一邊停了下來。

  他們必須把腦袋湊在一塊兒,在風中大聲叫喊著才能聽清對方的話。

  「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她大聲喊道。

  「我知道!」

  然後,由於不知如何是好,她就坐在地上把兩腿拉起來,把頭放在膝蓋上,克制住自己要哭的衝動。風越來越大。現在正發出淒厲的尖叫聲。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飛舞的雪花。

  埃文斯在她身旁坐下來。「我們他媽的要死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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