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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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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並不是這樣的。曾經有這麼一段時間,記者需要的是消息,他們的提問直接指向事情的本質。他們需要的是某個事件準確的情形;為了得到這個,他們就只好試著用你的方法去看待事物,努力理解你為什麼那樣考慮。他們也許最終不會和你保持一致,但他們能在拒絕你的意見之前先準確表述你的觀點,這是他們引以為豪的。採訪的過程不是那麼個人情緒化的,因為核心是他們力圖瞭解的那個事件。 但是現在的記者來採訪時,頭腦裡已帶來了先入為主的導語。他們認為他們的工作就是證明自己已知的事物。他們更想要的是罪惡的證據,而不是消息。以這種方法,他們對你的觀點公然表示懷疑,因為他們認定你是在避重就輕。他們從一種普遍有罪的假定出發,形成一種無言的敵對與懷疑氣氛。這種新方式是非常個人情緒化的:他們要腳下使個絆子把你勾倒,或者趁你出個小錯或說句傻話時一把逮住你。有時甚至把一兩個詞從上下文中割裂出來,讓你露怯犯傻或是暈頭轉向。 由於問題的核心是個人情緒化的,所以記者們沒完沒了問的都是個人的揣測。你認為某個事件是不是破壞性的?你認為公司會不會因而受損?這類揣測對老一代記者而言是不時興的,他們全神貫注於事物的本質。當今的新聞界則是極端主觀的——「詮釋性的」——於是揣測就成了它的命根子。她發覺這種方式真叫人防不勝防、精疲力竭。 而傑克·羅傑斯呢,她心裡想,還是比較好的一個。報紙記者都還算好,而電視記者你就得好好當心,他們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呢。 5號飛機庫外上午10時15分 她一邊穿過廠區,一邊從包裡掏出手機給馬德去電話。他的助手愛琳說他正在參加一個會議。 「我剛離開傑克·羅傑斯,」凱西說,「我想他正在計劃寫一篇報道,報道內容是說我們正把機翼裝備運往中國,而且在管理層中出現了勾心鬥角的麻煩。」 「啊,」愛琳說,「這很不好。」 「埃格頓最好見他一次談談,設法讓他停下來。」 「埃格頓不和新聞界打交道,」愛琳說,「約翰6點回來,你想那時候和他談嗎?」 「我想最好是。」 「我給你登記下來。」愛琳說。 驗證試驗場上午10時19分 這裡看上去像是個航空垃圾場:舊機身、機尾、機翼的部件堆在銹蝕的腳手架上,到處一片狼藉。但是空中彌漫著壓縮機穩定的嗡嗡聲,粗管子連接著飛機部件,就像病人身上的靜脈輸液管。這裡就是驗證試驗場,是惡名在外的艾莫斯·彼得斯的領地。 凱西看見他在右邊,一個駝背身影,襯衫袖子卷得高高的,寬鬆的褲子,正俯身在諾頓寬體客機一段機身下面的終端讀出器架子上。 「艾莫斯。」她叫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他轉過身瞥了她一眼。「走開。」 艾莫斯是諾頓公司的傳奇人物。他快70歲了,一向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他早就過了規定的退休年齡,但還在繼續工作,因為他對公司來講還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專長在損傷耐力或疲勞試驗這一神秘領域。疲勞試驗與十年前相比,其重要性有了極大的提高。 自從取消管制之後,航空公司飛機的飛行時間變得比人們預計的要長了許多。國內航空公司有3000架飛機服役都已經超過了20年。這個數字五年後將會翻一番。沒有人真正知道這麼多飛機在繼續服役中究竟會發生什麼情況。 除了艾莫斯。 1988年發生阿洛哈737事故時,全國交通安全委員會請了艾莫斯當顧問。阿洛哈是夏威夷的一家島際航空公司。他們的一架飛機正在24000英尺高度作巡航飛行的時候,一塊18英尺見方的飛機外表層突然從艙門到機翼之間的機身上剝落下來;機艙立刻失壓,一名女乘務員被吸出艙外慘死。雖然發生了暴發性的失壓現象,飛機還是安全地降落在毛依島上,在那裡它被當場拆解報廢。 阿洛哈公司機隊的其餘飛機都進行了腐蝕與疲勞損傷檢驗。另有兩架使用頻次極高的737飛機被拆解報廢,第三架維修了好幾個月。這三架飛機都有廣泛的外表層裂紋和別的腐蝕性損傷。當聯邦航空局發出一份適航性指令,強制對737機隊其他飛機進行檢驗時,又有分屬18家航空公司的49架飛機被發現存在大量裂紋。 航空工業界的飛行觀察員都為這個事故感到困惑和茫然,因為波音公司、阿洛哈公司和聯邦航空局三方面都被認為應該負責監督該航空公司的737機隊。腐蝕性裂紋是早期生產的737型飛機的一個久為人知的問題。波音公司早就警告過阿洛哈公司,夏威夷含鹽的潮濕性空氣是「嚴重的」腐蝕性環境。 後來,調查發現,事故發生具有多種原因。阿洛哈公司從事的是島嶼之間的短途飛行,其起降週期的密度超過了維修計劃的應付能力。這種壓力與海洋性空氣的腐蝕性相結合,在飛機表層上產生了一連串細小的裂紋。這並沒有引起阿洛哈公司的注意,因為它缺乏經過培訓的維修人員。聯邦航空局也沒注意到,因為它的工作早已不堪重負,而且嚴重缺乏人手。聯邦航空局駐火奴魯魯的維修監察官一個人要負責從中國到新加坡到菲律賓的環太平洋地區九家航空公司和七個維修站。最後,終於發生了一架班機裂紋擴大結構散架的事故。 事件發生以後,阿洛哈、波音和聯邦航空局組織了一個巡迴搶修隊。阿洛哈公司機隊未曾發現的結構損傷,被歸因於管理不善,或者是缺乏維護,聯邦航空局檢查不力,工程力量薄弱等等。其後的幾年裡,指責攻訐在這幾家之間來回進行著。 但是阿洛哈公司的飛行事故也促使航空工業界開始注意到了飛機飛行年限增大之後產生的問題,這也使艾莫斯在諾頓公司裡聲譽鵲起。他說服了管理層,開始買進更多的舊飛機,把機翼和機身拆下來作為試驗品。日復一日,他在試驗架上對這些陳舊的飛機反復加壓,模擬起飛和降落,風切變和湍流,使它們接受應力,艾莫斯從而能夠研究它們如何以及在何處產生裂紋。 「艾莫斯,」她說著走到他身邊,「是我,凱西·辛格頓。」 他的一雙近視眼眨巴兩下。「噢,凱西,沒認出是你。」他乜斜著眼看了她一下。「醫生給我開了個新處方……你好嗎?」他打了個手勢讓凱西跟他走,然後他就自管自朝不遠處一座小房子走去。 諾頓公司裡沒有人能搞得明白凱西怎麼能夠和艾莫斯處得來的,但他們是鄰居啊,他和他的哈巴狗孤孤單單地生活在一起。凱西養成了差不多每個月給他做頓飯的習慣。作為回報,艾莫斯就把自己研究的飛行事故的心得講給她聽,讓她開心。他能一直追溯到50年代第一次替星號失事。他對飛機有著百科全書式的瞭解。凱西從他那兒學到了大量的知識,他也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凱西的顧問和導師。 「昨天早晨我是不是見到你了?」他說。 「是的,我正和女兒在一起。」 「我想也是,要喝咖啡嗎?」他打開架子上的小門,她嗅到燒糊了的碎咖啡豆的強烈臭味。他的咖啡總是很難聞。 「太棒了,艾莫斯。」她說。 他給她倒了一杯。「就喝點清咖啡吧,奶油用完了。」 「清咖啡就很好,艾莫斯。」他已經一年沒有奶油了。 艾莫斯也給自己在一隻滿是茶垢的杯子裡倒滿咖啡,招呼凱西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一把破椅子裡坐下來。辦公桌上高高堆著一大摞報告:《聯邦航空局/國家航空航天局高級結構完整性國際會議》、《機身耐久性與損傷耐受力》、《溫度記錄檢驗技術》、《腐蝕控制與結構技術》。 他把雙腳朝桌上一擱,然後把雜誌刊物朝兩邊推推,清出一個通道,這樣他就能看見對面的凱西。「我告訴你,凱西,和這些陳舊的龐然大物打交道是件無聊透頂的差事。我盼著有一天這裡能再有一架試件二原型機呢。」 「試件二?」 「你當然不會知道,」艾莫斯說,「你才來了五年,這五年裡頭我們一個新機型也沒造出來。當有了一種新機型時,生產線上下來的頭一架叫作試件一,它要被送去進行靜態試驗——我們把它放到試驗臺上,拼命震動它,要把它晃成碎片,找出它的薄弱點在哪裡。生產線上下來的第二架飛機就是試件二。這一架用來進行疲勞試驗——這就更困難了。在一段時間裡,金屬失去抗拉強度,變得越來越脆。所以我們就把試件二放進一個架子裡,進行加速疲勞試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模擬起飛和降落。諾頓的政策是,我們的疲勞試驗要使飛機達到設計壽命的兩倍。如果工程師們設計的飛機壽命是20年——也就是說5 個飛行小時和2 個起降週期——在向客戶發貨之前,我們就得使它實際達到兩倍于此的水平。我們知道這些飛機會經久耐用的。你的咖啡怎麼樣?」 她啜了一小口,費好大勁才沒使自己齜牙咧嘴做出苦相。艾莫斯一天到晚不換碎咖啡豆,只知道不斷往裡加水,怪不得搞得這麼難喝。「挺好,艾莫斯。」 「要喝那兒還有。不管怎麼說,多數製造商的飛機測試都達到了設計壽命的兩倍。我們的試驗達到技術指標的四倍,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說:別的公司造的是炸面圈,只有諾頓才生產法式羊角麵包。」 凱西說:「約翰·馬德總是說,這就是為什麼別人賺了大錢,而我們賺不到。」 「馬德,」艾莫斯不屑一顧地哼一聲,「他只想著錢,只想著他的賬面盈虧。在以前,公司的經理層總這樣對我們說,盡你們的本事造出最好的飛機來。而現在他們卻說,造出最好的飛機賣大錢。完全不同的指示,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咕嘟咕嘟地喝掉自己的咖啡。「那麼,你打算談什麼——545號?」 她點點頭。 「沒法幫你忙。」他說。 「為什麼這樣講?」 「飛機是新的,疲勞不可能成為一個因素。」 「有個部件有問題,艾莫斯。」她說。她把放在塑料袋裡的那個銷子給他看。 「嗯——」他拿著它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又舉到燈光前。「這應該是——你別說,讓我猜——這應該是機翼內藏前緣第二縫翼的前鎖銷子。」 「對」 「當然對。」他眉頭一皺說,「但這個部件是壞的。」 「是的,這我知道。」 「那麼你的問題是什麼?」 「多赫迪認為是它毀了飛機,可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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