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芭芭拉·卡德蘭 > 馴悍記 | 上頁 下頁
十二


  他卻用一種淡然的口吻說:「隨你去!我只知道如果要我在這裡呆一輩子,我真會給自己一顆子彈。」

  他頹然倒向扶椅,碰翻了桌子,桌上的牌灑了一地。

  突然他象扯斷了自我控制的最後一根神經,伯爵開始漫天咒駡起來。

  一連串低級的髒話從他口中迸出。

  羅琳達可沒有等在一旁聆聽。她走出落地窗,進了花園。

  火紅的太陽漸漸西斜,燦爛的晚霞替蒼穹抹上絢麗的胭脂。

  她聽到蝙蝠刺耳的嘎叫聲,抬頭只見一個尖銳的黑影迅速掠過半空。

  她愈走愈遠,直到再也聽不見父親的吼聲,然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絕不會讓這一切擊垮我!」她昂揚而堅定地說,但她的聲音迅速消失在郁黑的樹叢裡。

  除了一絲昏暗的星光透過濃密葉叢射進來外,整個林裡伸手不見五指。

  羅琳達心想,無論如何她也得通過這條路--從她家沿著林中的小路,一路摸索到海邊。

  她絆倒一兩次,外套口袋裡的硬幣互相撞擊,發出丁當丁當的響聲。她得意地連想到,如果父親說的沒錯,這幾個銅板將會百倍於目前的叮玲聲。

  這件事雖然冒著很大的風險,可是她也不得不同意爸爸的決定,因為他們別無謀生的方法。

  她從倫敦帶回來的這點錢是用不了多久的。她知道過了這一陣子後,他們就得靠著在花園裡種菜,或是在林間打獵過日子了。

  當然,他們更沒有足夠的錢來付爸爸的酒帳。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她相信爸爸在村裡的酒館一定欠了不少酒錢。

  離開倫敦時,她想他們可以向那些佃農收取租金。

  同時她還抱著一絲希望,說不定這些年積欠下來的租金可以湊出相當的數目,協助他們渡過難關。

  可是等到羅琳達-一拜訪這些佃農後,她再也沒有勇氣堅持要他們還了。

  事實上每個佃農都拿出一大疊修理清單,而整修工作是領主當然的責任。不用他們說,她自己也看得出,這些佃農的住屋、穀倉都已殘破不堪,有的甚至連能否修理都成問題。

  收取租金的念頭因而打消,不然你教他們怎樣活下去?

  羅琳達永遠有著無比的勇氣去嘗試做一些「刺激」的事--如果不用「荒謬」這個字眼-一而走私顯然二者得兼。

  她一直瞞著爸爸存了點私房錢。這次她從日益減少的儲蓄中拿出二十枚金幣,經過謹慎的詢問,得知走私者從法國載貨歸來登陸的地點。

  當她知道走私者是在凱伏倫海灣登陸時,腦中立時浮起童年的回憶。小時候,她常跟媽媽或是保姆到這個懸崖峭壁環繞著的小港灣野餐。

  羅琳達走著走著,東方泛白,繁星漸隱。

  她知道快天亮了,而走私者會趁著黑夜駛近海邊,以躲避海防單位的查緝;在第一道曙光劃破天際時,迅速登岸卸貨。

  她邊走邊想,會不會有人認出她來。

  她有相當的把握,只要她揭露自己的身份,他們會十分樂意收下她的金幣,到法國購買白蘭地、煙草、絲緞等;等他們回來,她就可以把這些貨品轉手到市場,獲得一筆相當的利潤。

  走私是康威爾人血液裡的一部分,他們不光是為了利潤大,更重要的是他們天生喜歡追尋刺激。走私可以滿足他們與生俱來的冒險欲望。

  林間已有小動物在奔竄游梭,林鳥也紛紛展翅離巢。

  她慶倖自己沒穿裙子,否則行動真不方便。

  她一向喜歡打扮成男人的模樣。她從老屋的閣樓上,找到一大堆爸爸年輕時穿的運動衣褲。

  這些輕便的衣褲正好在這種探險的時候穿著。

  她找了一件老舊的外套,大小剛好適合。

  她認為到這種地方去,最好打扮成男人的樣子。

  她找了一頂黑色天鵝絨的鴨嘴帽--當年可能是她祖父的馬僮戴的--把一頭紅發塞進。

  離開之前,她曾在鏡中端詳了好一會兒,對自己的打扮十分滿意;除非在近距離看到她那無可遮掩的姣好臉蛋,才可能露出馬腳。

  現在海浪聲清晰可聞,樹林也不再綿密。從左邊望過_去,可瞧見鋸齒狀的峭壁。

  地面逐漸下斜,一路延伸到海灣。羅琳達藏在樹叢中,心想當走私者到達時,發覺有人在等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同時她也很可能會被懷疑是間諜或是海防隊員,在她還沒開口解釋之前,就被人擊斃。

  這片斜坡上雜草密集,終於,羅琳達看到了海灣。

  環繞著斷崖絕壁的小峽口回轉延伸至內陸,正是走私船最佳藏身之處,不是識途老馬,從外海根本無法辨認出這麼一個峽口。

  從她佇立之處,可以看到海灣空無一人,走私船顯然尚未抵達。

  她把手伸入口袋,確定金幣還在袋內,然後靠著一根樹幹,靜靜地等著。

  突然,羅琳達的心怦跳了一下。她看到海上一個黑點愈走愈近,終於駛進峽口,向她站立的方向緩緩靠近。

  這艘船又長又窄,有二十個劃手。

  襯著淺灰色的天空,她可以辨出這些人的身影,但是他們的臉孔卻無法看清楚;同時她也感受到那份「靜悄悄」的氣息。

  這些人互不交談,只是靜靜地劃著槳,甚至連劃槳的動作都悄然無聲。

  船首兩個人躍入水中,把船拉近礁石岸邊。

  羅琳達看見船尾高高地堆著貨物,接著陸上的一個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時,樹林的另一頭出現一隊人馬朝著海灣走去。

  船上的人都登陸了,她想這時可以出面跟他們談了。

  她動身向前,突然背後有個人一隻手蒙住了她的嘴,另一隻鐵箍般的手臂環抱住她身體,她驚恐地想叫出來卻發不出聲音。

  她並沒察覺有人靠近,突然被抱住的驚恐使她全身僵硬。

  然後她開始奮力掙扎。

  她手腳並用,又抓又踢,扭轉身體試圖掙脫,可是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

  環抱著她的手臂堅強有力,使她上氣不接下氣,而蓋在她嘴上的那只手一點都不放鬆。

  她無聲而絕望地掙扎著;令人更加驚俱不安的是她根本瞧不見這個人的面孔,她只知道他的存在和她的無助。

  她的帽子在混戰中掉了下來,一頭紅發披散肩上。

  偷襲著第一次發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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