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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待她下得樓來,沙龍裡已經有兩個人在等她了。她看到公爵正和一位她——看就明白是誰的女人說話。

  她為這個人選操心了很久,深怕公爵所選來的伴婦會是—個古板而驕傲的人物,會愚拙到象那些卡夏城的婦女一般,只因為凱柔的美貌而排斥她。

  但是當她一踏上地毯,瞥到了愛芙琳、聽到她一聲輕笑,那股久醞心中的焦慮便倏然消失了。

  她大約六十歲的樣子,削瘦的身軀,仍挺直得十分有精神,眉眼間的那股愉悅,顯示她仍然享受著生活的快樂。

  她年輕時未必是個美人,卻必是個時髦人物。一走近她,安妮妲便立刻感覺到,自己這套衣服實在太不妥當了。

  款式拷貝自婦女雜誌,料子卻是最便宜的次料!雖然顏色還算合適,但是一眼就能看穿——絕對是自製的。

  而愛芙琳的衣服,安妮妲花了好一陣子才看明白,那衣服雖然不是新的,甚至可以看出穿過很多次了,卻每一褶、每一縫,都表現著「巴黎」這個字眼的魔力!

  她緩緩地行過大廳,向愛芙琳走去。她察覺到公爵的眼光正盯在她的臉上,突然泛起的羞意令她迅速地垂下了眼簾。

  「愛芙琳,讓我替你介紹——這位便是安妮妲·梅登小姐!」他一直等她走到了身邊,才調頭對那位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說,「她及她的妹妹和我們的家族有點兒關係,是我們高祖母的遠外孫女,因此,她們不僅是我的表妹,也是你的!」

  愛芙琳伸出手來。

  「歡迎你加入!」她臉上帶著盈盈的笑容,「我一眼就能斷定,你是本家族這幾世紀以來,最動人和最有價值的資之一。」

  安妮妲禮貌地行了—禮,愛芙琳則一把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再也不會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了!」她說:「沒有人會知道你和你妹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而約瑟竟然會做了你們的監護人!」

  說到這裡,她用眼角溜了公爵一眼,似乎另外有所領會,然後,她又揚起了聲音,嬉笑著說:

  「哈!看來我們幾個人的關係,愈來愈搞不清楚了!路易土也有五個女兒,就從沒見你替她們辦什麼舞會的!」

  「舞會?」安妮妲幾乎摒住了呼吸,她艱難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當然,」愛芙琳回答說,「要把你們推介出來,除了舞會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我還記得布魯倫宮上次的舞會,算算已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

  晚餐是在一間大餐室裡舉行的:六七個僕人穿梭著上菜,一絲不苟的司膳則在一旁監視著,氣氛輕鬆和緩,並非安妮妲所想像的那樣嚇人。

  愛芙琳高聲談笑著,說的都是她和公爵都認識的熟人;然後,又說起拿破崙在一八一四年遜位時,布魯塞爾有怎樣的反應——因為布魯塞爾正是她丈夫生前駐節的所在地。

  「可憐的賀伯!他不該在我們剛能享受和平的時候便死了。」她說,「那時我還想隨他從布魯塞爾轉到巴黎呢!那是所有外交家該去朝聖的地方,誰知竟去不成!」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整個席面也因此陷入沉靜,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她格格地笑了兩聲,用一種欣慰和如願以償地音調說道:

  「就很象煙囪裡突然掉進汽球似的,我真有點兒喜出望外:羅勃遜竟然出現說,你希望我儘快趕來!」

  「這個你得謝謝羅勃遜了,是他建議我的!的確也只有你能替我分組這份新加在我身上的責任!」公爵悻悻地說。

  他的語聲仍然鋒銳如刀。安妮妲一聽就明白,他還在為這硬套上的責任生氣,她只有暗暗希望,這種氣他不需要生得很久。

  她對凱柔和雪倫找丈夫的事用有信心,用不了多久便會功德圓滿;一且她們結婚了,就不用再去招惹這位大公爵了。

  她也禁不住懷疑,愛芙琳是否正在猜想她闖進布魯倫宮的方法。說不定正在為此而批評她行動魯莽呢!

  而公爵接下去的行動,更教她不用懷疑了。只見公爵才把食物吃完,便推盤站了起來,一面還對他的堂姐說:

  「請你原諒,愛芙琳,我現在必須趕去攝政王那裡告個罪,今晚我本約好和他一塊兒吃晚餐的。「

  愛芙琳猛然合起了雙手,輕喊了一聲,「哦,約瑟,那真糟糕!我們把你的正事給耽誤了。攝政王殿下一定會很生氣,他最討厭有人掃了他的興頭!」

  「沒關係,我有個好藉口,」公爵隨隨隨便便應了一聲,「我只要告訴他;再過不久就可以見到三位大美人,那麼他一定會轉怒為喜,大大地高興一陣!」

  公爵說這話的時候,聲調卻是冷漠的,好象攝政王生氣與否與他毫無關係。安妮妲深深認為,這又是他傲慢典型的一種表現。

  「就算我真正叨擾了他的,」她暗裡咬了咬牙,「我還是要說,我恨他!」

  可是有一點她卻不得不承認:當公爵離開她們,施施然地走過沙龍時,他那種獨特的風貌、那種大人物的氣派,仍是無入能比的。

  門隨後掩上了,這時愛芙琳把臉轉向了她。

  「你這個奇妙而妙不可言的孩子!」她喊道,「你是怎麼弄的?你若是再不告訴我,我就要憋死了!快說,你是怎麼弄的?」

  「什麼怎麼弄的?」安妮妲奇怪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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