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芭芭拉·卡德蘭 > 愛神的箭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那僕人跑著、跑著,幾乎快要趕上馬車了,頭上那頂紋章的帽子卻掉了下來,他又彎腰去撿,然後才跳上馬車後座,這時馬車已駛向橋頭。

  他坐上後座,帽子又被碰掉他彎腰去撿,孟黎莎這才看清楚他並不是個男孩子,因為他的頭都禿了。

  馬車漸漸遠去,馳過灰色石橋,速度愈來愈快,很快就消失在林蔭道上。

  葛文斯走了,孟黎莎不由得暗自祈禱:希望公爵不會因為見到了他而變得脾氣更壞。

  她憂心忡忡地等待著,門總算打開了,總管匆匆忙忙地進來,臉色微紅,氣喘吁吁地說:「公爵現在有空了,小姐。」

  孟黎莎離開接待室,到了走廊,兩個待者打開那扇桃花心木門,走在前面的總管傳聲。「威爾登小姐,閣下!」

  公爵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手上拿著一咐報紙,孟黎莎覺得他顯然不大願意見她。

  看到了她,他站起身來,等著她走近,這時孟黎莎突然覺得房間好大、好大,要走到他跟前仿佛要行經漫漫長路才能到達終點。

  她穿著一襲白棉布衣,系著腰帶,金黃色頭髮在斜射進來的陽光下燦然生輝,雙眼澄澈有神,小小的臉蛋上有一抹煩惱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稚嫩可人。

  「我可以和你談談嗎?閣下?」她低聲問。

  「當然可以,」公爵回答,「請坐,威爾登小姐。」

  他指著自己身旁一張椅子,她坐了下來,兩隻手緊握著擱在膝上。

  公爵似乎很平靜安適,背靠在椅上,眼睛望著她的臉,看上去咄咄逼人,她想要找適當的話來開頭都很不容易。

  「齊瑞荷昨晚整晚……沒睡。」她終於開了口,「所以我希望今天早上能見到公爵,請你為她請個醫生,不過早上所說你已經離開了。」

  「這種歇斯底里症不會讓我改變主意的。」公爵說。

  孟黎莎注視著他,想說的話似乎都說不出來了。

  沉寂了一陣,公爵又開口問:「你還有什麼事要跟我說的?威爾登小姐?」

  「我有很多話……要說,」孟黎莎回答,「但在你使我覺得很……害怕的時候卻……很難開口。」

  她看到公爵的眼中閃著驚訝的光,他說:「我認為你會很勇敢的,威爾登小姐。」

  「我也以為自己很勇敢,」孟黎莎說,「不過,現在我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懦夫。」

  她頓了一會兒,又說:「我從不相信自己會害怕任何事物或任何人,然而現在卻會怕我的繼母……和別的人,而且我也很……怕你!」

  公爵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笑意飄過,然後他說:「會使你這麼害怕,我覺得很遺憾。」

  「能不能請你聽聽我要說的話?」孟黎莎問,「一直到我說完為止都不要……生氣?」

  「你知道你說的話會讓我困擾?」公爵問。

  「我知道會的,」孟黎莎回答,「但我……還是要說。」

  公爵冷峻的唇邊似乎又有了一絲笑意:「那麼我向你保證一定好好聽你說完話,先不作任何批評。」

  「謝謝你,」孟黎莎說,」這些話都是我希望你能……瞭解的。」

  「我會注意聽的。」公爵說。

  「我讀了一本敘述你祖先的書,就是做過英國大法官那位公爵的事蹟,」孟黎莎說,「書上說他在沒有足夠證據前絕不輕易判決,而且總存著同情憐憫之心,所以贏得了大家的欽佩和信任。」

  過了好一會兒,公爵才說:「你的意思是說我不予聽證就遽下定論了?就象你昨天說的,我太殘酷太不公平了?」

  「說起來似乎我很……無禮」孟黎莎說,「不過這的確是我的想法。」

  「當然,在齊瑞荷大得足以知道她的愚蠢之前,我一定得聽聽你為她所作的抗辯?」

  「戀愛是愚蠢嗎?」孟黎莎問,「我一直相信那是讓一個人不克自拔的事。」

  他望著公爵臉上的表情,又說:「要譏笑別人最簡單不過了,你當然可以說齊瑞荷談戀愛太年輕了一點,但是,難道你不認為愛情本就不受年齡限制和影響的麼?」

  「我說的不是愛情,」公爵回答,「我要談的是齊瑞荷的婚姻大事。」

  「你打算為她選一個你認為合適的丈夫,只因為依照世俗觀點來說對彼此有益,不是嗎?」孟黎莎問,「難道你沒想到這對齊瑞荷這個從小在充滿愛的氣氛下長大的女孩來說,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麼?」

  「那會使她和別的女孩不同嗎?」公爵問。

  「是啊!我認為如此,」孟黎莎回答,「無論什麼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只要稍有腦筋,都不會希望自己象一件動產,是商品的一部份,擱在櫃檯上,出售給肯出最高價的人。」

  「經別人一手安排的婚姻到頭來過得很幸福的也大有人在,」公爵說。「在這種婚姻中,女人會有安全感,而且在丈夫名銜的保護下,又擁有社會地位和子女,這些都足可滿足她情緒上的渴望,這種愛也值得讚美。」

  「你認為這就夠了嗎?」孟黎莎問。「象齊瑞荷那種人能夠因為有片瓦遮覆就滿足了嗎?而且,就算住的是華屋,擁有響亮的名銜坐著刻了織章的香車。她就不再需求什麼了?」

  孟黎莎的音調幾乎和公爵一般嚴峻,而且現在她的眼中閃著挑戰的光芒。她繼續說:「一般男人總認為女人什麼也不要,只要安全舒適就夠了,認為她沒有靈魂,沒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只該對男人給予他的一切心存感激,就象剛才你說的『丈夫名銜的保護』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她籲了一口氣。

  「女人是有感覺的,而且往往體會深刻,就算不夠深刻,也絕不輸于男人,可是你卻把女人看作毫無感覺的木偶,用手操縱操縱就好了,不然就看成可以任意送人的小動物。」

  「你的辯論倒是很有說服力,威爾登小姐,」公爵說著,孟黎莎覺得他在嘲笑她,「不過,婚姻對女人來說的確是一樁很可利用的事業呢!」

  「如果和她所愛的男人結婚還可以這麼說!」孟黎莎說,「但絕不是和一個隻把她當作生育機器的男人!」

  頓了半晌,公爵才說:「齊瑞荷太年輕了,她一定還會和一個更適合她的男人戀愛的。」

  「你怎麼知道查理斯不適合她?」孟黎莎問,「只因為齊瑞菏說她愛他,你就為他下了個定論,這根本就不公平!」

  「因為他不象齊瑞荷那麼有錢,你就認為他只是看上了她的錢,其實他第一眼看到她時就愛上了她,那時齊瑞荷只是個年方十五的女學生呢!」

  「他一直在等著她、關心她,算著日子等她長大到足可作他妻子的時刻來臨。」

  孟黎莎繼續說著,聲調顯得更為深沉:「現在齊瑞荷又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悲劇,在他能結婚的時候,你卻要干涉他們,而且根本沒有正當理由,只因為你個人偏見認為女人不應該談戀愛,婚姻是由財富來決定的。」

  孟黎莎氣勢洶洶,象在向公爵宣戰似的,反而不象在懇求他什麼,她很快察覺了這一點,就換了一種口氣:「我想我應該要求你仁慈一點,我也應該表現得謙卑一點,才不會象現在這樣為了自己所確信的原則而奮戰,事實上我知道根本就沒法說服你。」

  「你怎麼那麼肯定?」公爵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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