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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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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全部看呢,」門房誠懇地說。「我不想都看,」K說,他現在確實很累了。「我想走了,通往外面的門在哪裡?該怎麼走?」 「你不至於已經迷路了吧?」門房奇怪地問,「從這兒往前走,到了轉彎的地方往右拐,然後沿著走廊一直走,就到門口了。」 「你也去吧,」K說,「你給我帶路,這兒有許多過道,我找不到路。」 「這兒只有一條路,」門房語帶嗔責地說,「我不能跟你一起往回走,我得去送口信,我已經在你身上耗費掉很多時間了。」 「跟我一起走吧,」K更堅決地說,好像他終於發現了門房在說謊。「別這麼嚷嚷,」門房低聲說,「附近到處都是辦公室。如果你不願意自己回去,那就跟我再往前走一段,或者在這兒等著,我送完信回來後,將會很高興帶你回去的。」 「不,不,」K說,「我不想再等了,你現在就必須和我一起走。」K還沒有來得及環顧一下四周,看看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正在這時,一扇門打開了,K回過頭看見門口出現了一位姑娘。K的大嗓門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問道:「這位先生想幹什麼?」K在她身後較遠的地方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在半明半暗中逐漸走近。K看了一眼門房。門房剛才說過,誰也不會注意K的,可是現在卻有兩個人沖著他來了,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官員都會走到他跟前,問他為什麼呆在這裡。 惟一可以使人理解和接受的解釋是:他是被告,想知道下次審訊是在哪一天;但是他不想這麼解釋,尤其因為這不符合事實,因為他到這兒來只是出於好奇,或者說,是想證實他的假設:司法制度的內部和它的外部一樣令人討厭。當然,這更難以解釋。實際上,他的假設看來是對的,他不想再進行調查了,看到的東西已經足夠使他沮喪了;在這種時候很可能會從這些門後走出一個高級官員來,而此時他和任何高級官員交鋒都會處於不利的地位,因此他想和門房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一個人離開。 他一句話也不說,一動也不動,因此很惹人注目;姑娘和門房都瞧著他,像是在盼著K身上出現某種大的變化,他們不想錯過親眼目睹這種變化的機會。K剛才遠遠看見的那個人現在站在過道的盡頭;那人扶著低矮的門楣,踮起腳尖輕輕晃動,很像一個好奇的觀眾。姑娘首先發現,K的這種狀態其實是由於體力稍感不支引起的;她端來一把椅子,問道:「你坐下好嗎?」 K立刻坐下來,胳膊肘靠在椅子扶手上,好讓自己坐得更安穩些。「你有點頭暈,是不是?」她問。她的臉湊近了他,她的臉部表情相當嚴峻,許多女人在青春初萌時臉部表情便也這麼嚴峻。「別擔心,」她說,「在這兒,這不是異常現象:差不多每個初到此地的人都有類似病症。你是第一次來吧?那好,用不著緊張。太陽照在房頂上,房梁給曬熱了,所以空氣悶熱難忍。這個地方不適於做辦公室,儘管這兒也有幾個很大的優點。這兒空氣污濁,特別是當這兒等候接見的當事人很多的時候更是如此,簡直叫人透不過氣來;而幾乎每天都有許多當事人在這兒等待。如果你再想想,各種各樣的衣服洗乾淨後都要拿到這兒來晾乾——你不能禁止住戶們洗他們的髒衣服——你就不會因為有點頭暈而覺得奇怪了。久而久之會習慣的。你只要再來一兩次,就不會覺得透不過氣來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好點了?」 K沒有回答,他為自己突然頭昏眼花,在這些人面前出了洋相而感到痛苦和羞愧;另外,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頭暈的原因,但並沒有覺得好受些,反而更加難受了。姑娘馬上看出了這點,她拿過那根支在牆上的,末端帶有鐵鉤的木棍,用它把位於K頭頂上方的天窗略微打開了一點,好讓新鮮空氣進來;她以這種方式幫了K的忙。可是,大量煤煙卻隨之冒了進來,她不得不立即把天窗重新關上,用自己的手帕把K的雙手揩乾淨,因為K已經虛弱得不能照顧自己了。他真想在這兒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等體力恢復後再走,這些人越少來麻煩他,他的體力就會恢復得越快。可是,姑娘卻說:「你不能呆在這兒,我們在這兒擋了人家的路。」 K露出疑問的神色,看了四周一眼,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怎麼擋了人家的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你帶到病房裡去。請幫幫忙,」她對站在門口的那人說,後者馬上就走了過來。但是K不想到病房裡去,尤其不願意被人帶到一個更遠的地方去,走得越遠,對他越不利。「我現在完全可以自己走了,」他剛說完,就從舒適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剛才他在椅子上坐得很適意,所以乍一站起來,兩腿直發顫,無法站直。「看來還不行,」他搖搖頭說,歎息了一聲,重新坐下。他想到了門房;雖然他很虛弱,門房倒照樣可以很容易地把他帶出去,可是門房好像早就不見了。K凝視著姑娘和他前面那人中間的那塊地方,但是連門房的影子也沒看見。 「我想,」那人說;他衣冠楚楚,還穿著一件十分時髦的灰顏色背心,背心的下襟是兩個細長的尖角,「這位先生感到頭暈是因為這兒空氣不好的緣故,最好的辦法是——他可能也最希望這樣——別把他帶到病房裡去,而是帶他離開這些辦公室。」 「對!」K大聲說道,他興奮得立即打斷了那人的話,「那我立刻就會好的,肯定會好的;何況我並不是真的那麼虛弱,只要有人稍微扶我一把就行了。我不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的,也用不著走遠,只要扶我到門口就行了;然後我自己在樓梯上坐一會兒,體力馬上就會恢復,因為我一般沒這種病,這次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也是一個辦事員,對辦公室裡的空氣早已習慣;但是這裡的空氣壞得確實令人不能忍受,剛才你們自己也這麼說。好吧,你們願意行個好,讓我靠著你們嗎?我一站起來就頭昏眼花,腦袋直打轉。」他抬起手臂,以便讓他倆攙著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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