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夫卡 > 老光棍布魯姆·費德 | 上頁 下頁


  布魯姆費德沒把他所要的東西取下來,他靜靜地坐著,看著仍未點著的煙斗。他就這樣暗中守候著,突然,他一下子不再發愣,忽的在椅子上轉過身來。可兩個球也相應地作好了準備,或者說它們漫不經心地按照所掌握的規律,在布魯姆費德轉身的同時也改變了自己的位置,藏在他的背後。就這樣,布魯姆費德背對著桌子,手裡拿著冰涼的煙斗坐著。這時氣球跳到桌下,因為那兒有塊地毯,所以聽不到它們的什麼聲音。這是個很大的好處;只有很微弱的低沉的聲音,得非常注意才能用耳朵聽到它們。布魯姆費德全神貫注地、仔細地聽著。不過只是現在這樣罷了,過一會兒他可能就聽不見了。布魯姆費德覺得氣球在地毯上出不了什麼聲音是它們的一大弱點。只要把一塊或最好兩塊地毯推到它們下面,它們便幾乎無能為力。但只不過是在一定時間之內無能為力,再說它們的存在就已經意味著它們還有某種力量。

  現在布魯姆費德很是需要一條狗,這樣一個小小的野性動物一會兒就能把氣球對付了,他想像著那只狗怎樣用爪子去抓它們,怎麼用爪子趕它們,把它們趕得滿屋子跑,最後用牙咬住它們。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布魯姆費德就會買一條狗。

  不過氣球暫時只能害怕布魯姆費德,他現在沒有心思把它們弄破,也許他缺少的只是把它們弄破的決心。他晚上回家時疲備不堪,而在他需要安靜的時候,給了他這麼出其不意的一著。他這才感到他是多麼累。他肯定要把氣球弄破,並且就在最近動手,可現在還不,也許明天才弄破。再說,要是客觀地看整個情況,氣球的舉止也夠謙虛的了。比如它們可以時不時地跳到跟前,顯示顯示自己,然後再回到原來的地方,或者它們也可以再往高跳,碰到桌面,把自己搞破,免得在地毯上出不來聲音。可它們並沒有這麼做,它們不想惹布魯姆費德生閒氣,顯然它們僅把自己限制在必不可少的範圍之內。

  可這些必不可少的跳躍也足以敗壞布魯姆費德在桌旁的興致。他才在那兒坐了幾分鐘就已經想去睡覺了。之所以要去睡覺的一個原因,也是由於他不能在這兒抽煙,因為他的火柴在床頭櫃上放著。就是說,他要抽煙得拿火柴,可要是他已經走到床頭櫃那兒,最好就呆在那兒,然後躺下。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內心還有個想法,他認為,氣球盲目地熱中於跟在他身後,會跳上床,要是他一躺下,不管他有意無意,也會在床上把它們壓壞。他不認為碎氣球的剩餘部分也還會跳。即便是非同尋常的現象總也得有個限度。往常,整個的球會跳,哪怕它們不能不間斷地跳,可破了的氣球決跳不起來,因此也不會在這兒跳。

  「起!」由於有了這種想法,他幾乎是故意地這麼喊著,他跺著腳和身後的氣球一塊走到床上。像是要證實他的希望似的,當他有意地靠近床時,一隻氣球立即跳到床上。與此相反,出乎人們預料之外的是,另一個球跳到床下去了。布魯姆費德根本沒想到球在床下也能跳動。他對這只球感到氣憤,儘管他覺得這有失公正,因為也許這只球在床下跳比在床上跳的那個球能更好地完成它的任務。現在一切都取決於球決定選擇什麼地方了,因為布魯姆費德認為它們不會長時間地分開。而過了一會兒,下面的球真的跳到床上。現在我可以抓住它們了,布魯姆費德非常高興地想著,他從身上解開睡衣,以便撲到床上去。可與此同時,這個球又跳到床下。布魯姆費德失望已極,垂頭喪氣地癱坐在那兒。看來,這只球只是到上面看了看,它不喜歡上面。這時另一隻球也跟著它,當然也呆在了下面,因為下面更好些。「這下整夜我都得聽響聲了」,布魯姆費德想著,他咬著嘴唇,點著頭。

  他悶悶不樂,其實他並不知道兩個氣球夜裡會怎樣妨礙他。他睡覺極好,這點小聲音他很容易克服。為了完全有把握,他按照所得到的經驗給它們往下邊推了兩塊地毯。好像他有一隻小狗,他要給它墊得軟些似的。兩隻球也仿佛累了困了,它們跳得比剛才更低更慢了。布魯姆費德跪在床前面拿燈往下照時,有時他覺得地毯上的氣球好像永遠要呆住不動似的,它們那麼弱軟無力地落下去,那麼慢悠悠地往前滾一點點兒。可是接著它們又盡職也抬了起來。布魯姆費德早上往床下瞧時,可能會很容易發現兩個安靜和諧的兒童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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