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夫卡 > 老光棍布魯姆·費德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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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兩個氣球好像不能堅持跳到第二天早上似的,因為當布魯姆費德躺在床上時,他一點也聽不到它們的聲音。他費力地聽著,從床上抬起身傾聽著——無聲無息。——地毯的作用不可能這麼大,唯一的解釋就是,兩隻球跳不起來了,或許是碰到軟軟的地毯,它們沒有足夠的反跳力,所以暫時放棄了跳躍,或者,更可能的是,它們永遠也跳不了了。布魯姆費德可以起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他對終於安靜下來感到滿意,所以他寧願躺著不動,他不願用目光去觸動那兩個安靜下來的氣球。他甚至願意放棄吸煙,他把身子轉向一邊立刻睡著了。 但是,如同往常一樣,他並非睡得踏踏實實;他這次睡覺也沒作夢,但很不安穩。夜裡他無數次地被驚醒,總以為有人在敲門。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沒有人敲門;誰會在半夜敲門,而且是敲他一個孤獨的單身漢的門。儘管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卻總是一再地驚起,好一會兒緊張地盯著門,張著嘴,睜大著眼睛,濕漉漉的前額上抖動著一撮頭髮。他試圖數著被攪醒的次數,但被那些大的數字搞昏了頭,於是又睡了過去。他覺得自己知道敲門聲從哪裡來,不會是在門上敲,肯定是在其它什麼地方敲,可他睡得稀裡糊塗想不起來他的猜測有什麼根據。他只知道,在大的敲擊聲產生以前,有很多細小的難聽的拍打聲聚在一起。要是能夠避免大的敲擊聲,他本來願意忍受所有難聽的小的拍打聲的,可由於什麼原因來不及了,這會兒他不能採取行動,機會錯過了,他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張著嘴不出聲地打著呵欠,生氣地把臉往枕頭上撞,就這樣過了一夜。 清早,女傭的敲門聲將他喚醒,他以一種被解脫的歎息對這種輕弱的敲門聲表示歡迎,以往他總是抱怨敲門聲聽不見,他剛要喊「進來」時,聽見還有另外一種輕快的,雖然是微弱的,但卻完全是一種打仗似的敲擊聲。這是床下的氣球。它們醒了,難道和他不一樣,它們在夜裡聚起了新的力量了嗎?「就來,」布魯姆費德朝女傭喊著,跳下床,小心翼翼地、好像他的背上有氣球似的,一下子坐在地上,背一直對著氣球,他轉過頭來看著它們——他差點要罵起來。就像孩子夜裡推開討厭的被子一樣,也許兩個球由於整夜進行小小的不間斷的抖動,把床下的地毯推開得這麼遠,以至它們自己又能置身於空地板上製造聲音了。「回到地毯上去,」布魯姆費德板著臉說,當氣球由於地毯的緣故又安靜下來以後,他才把女傭叫進來。這個肥胖的、遲鈍的、老闆著身子走路的女人把早飯放到桌上,並遞給他一些必要的東西,布魯姆費德一動不動地穿著睡衣站在床邊,抓著下面的球。他的目光跟著女傭走,看她是不是發覺了什麼。她的耳朵重聽,不大可能發覺什麼,布魯姆費德把自己的過度敏感歸結於沒睡好覺,他以為自己看見女傭在這或那兒磨磨蹭蹭,在一個什麼家具邊上站著不動,揚起眉毛偷聽。要是能使女傭快一點幹完她的活兒他就高興了,可她幾乎比平時還慢。她拖泥帶水地拿著布魯姆費德的衣服和靴子到走廊上去,好長時間不回來,從外面傳來她那單調的、一下一下拍打衣服的聲音。這整個時間裡布魯姆費德不得不呆在床上動彈不得,要是他不把氣球弄到身背後,他愛喝的,並且盡可能熱著喝的咖啡就得放涼,他只能呆呆看著拉下的窗簾,窗簾的後面,天漸漸發白高了起來。女傭終於幹完了,道了一聲早安要走。可她還沒完全離開,又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動了動嘴唇,遠遠地看著布魯姆費德。布魯姆費德正要質問她時,她終於走了。他真想打開大門沖她喊,她是個愚蠢的、年老的、遲鈍的女人。可當他考慮著他到底討厭她什麼時,他只是覺得她毫無疑問什麼都沒發覺,卻裝出發覺了什麼的樣子很荒謬。他的思想多混亂!只是因為一夜沒睡好覺!他為睡得不好找出了一個小小的解釋,那就是他昨晚沒照老習慣辦事,沒有抽煙沒有喝酒。要是我有一次沒有抽煙沒有喝酒,我就睡得不好,這就是他思考的結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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