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夫卡 > 地洞 | 上頁 下頁


  是的,童話裡的一切都是飛快的,而這種安慰就屬￿童話。最好現在馬上就幹出完美無缺的活,這要比一再中斷它、跑到通道裡轉來轉去確定新的聲源更有益,那些事的確非常容易,因為除了隨便站在什麼地方豎起耳朵聽,再也不用幹什麼。我還有另外一些毫無用處的發現。有時我覺得那聲音似乎停止了,其實那是長時間的間歇,有時那種嘶嘶聲響起時我沒聽見,自己的血液在耳中發出的咚咚聲太大了,於是兩個間歇便合而為一,有那麼一會兒我還以為嘶嘶聲永遠停止了。

  我不再聽了,我跳了起來,整個生活正在發生徹底的變化,好像那個泉眼開開了,地洞的寂靜從中噴湧而出。我避免馬上去核實這一發現,我要尋找一個能信得過的誰,先委託他去核實,因此我飛快地跑向堡壘,因為我身上的一切都已蘇醒過來迎接新的生活,我才想起已經好長時間沒吃東西,我從已快埋進土裡的儲備中隨手扯出一些東西,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同時又快速地返回發現這難以置信的事情的地方,我想先在吃東西期間順便再證實一下此事,只是大概證實一下,我聽著,可粗粗一聽我馬上就明白過來,我犯了個該詛咒的錯誤,遠處依然傳來不可否認的嘶嘶聲。我吐出了食物,恨不得把它踩到地裡去,我得再去幹自己的活,卻根本不知道該幹什麼。

  在某個似乎急需要幹的地方——這種地方有的是,我開始機械地找了點活幹,就好像是監工來了,我必須給他耍個花招。但我剛剛這樣幹了一會兒,我就可能又有了新的發現。那聲音似乎變大了,當然也大不了多少,這裡所說的總是最細微的差別,但即便是大一丁點兒,我這耳朵也能清楚地分辨出來。這種變大的聲音好像意味著距離近了,比聽見聲音增強要清楚得多,我真的看見了它越走越近的腳步。我從牆邊跳開,想一眼就能看到引起這種發現的一切可能。我意識到,好像我從未在洞中真正設置過什麼來抵禦一次進攻,我有過這種意圖,但我覺得進攻的危險違背一切生活經驗,因此沒有防禦設施——或者說並非沒有。

  (這怎麼可能!)但在等級上遠遠不如用於和平生活的設施,因此和平生活設施在洞中處處優先。本來在防禦方面能修建許多設施而不影響基本規劃,而這一點卻令人費解地給忽視了。在所有這些年中我有許許多多的運氣,這些運氣慣壞了我,我也曾不安過,但幸運時的不安不會有任何結果。

  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從防禦以及能想像出來的一切防禦的可能性的角度查看一下地洞,制定一個防禦計劃和一個相應的修建計劃,然後馬上像小夥子一樣精力充沛地幹起來。這是迫在眉睫的工作,順便說一下,現在才幹當然為時太晚,但這是迫在眉睫的工作,絕不是挖一個大研究溝,挖這種溝其實只是一個用處,即讓我在毫無防禦能力的情況下盡全力去尋找那個危險,還愚蠢地擔心若讓危險自己來可能還不夠快。突然間我無法理解我以前的規劃。在以前的明智的規劃中,我找不到一丁點兒明智,我又停下了手裡的活,我也不再去聽,現在我再也不想發現新的聲音的增強,我已厭倦發現,我放棄了一切,如果我能平息內心的矛盾我就滿足了。

  我又順著通道漫無目的地走下去,越來越遠,來到自我歸來還未見過、我刨土的爪子一下還未碰過的通道裡,它們的寂靜在我到來時蘇醒了,從我的上方漫下來。我沒有流連,我快步穿了過去,我壓根不知道我在尋找什麼,也許只是在打發時間。我稀裡糊塗地走著,最後竟到了迷宮,到地衣蓋邊聽一聽的想法誘惑著我,那樣遙遠的東西,此刻是那樣遙遠,我對它們產生了興趣。我擠到上面聽著。深沉的寂靜。這裡可真美,外面誰也不來管我的地洞,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與我無關的事,我是如何取得了這樣的成功。地衣蓋旁邊現在大概是地洞中唯一一個我聽上幾小時也聽不到那聲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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