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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和洞內的情況完全相反,以前危機四伏之地成了一個安寧的地方,而堡壘卻成了嘈雜和危險的世界。更糟糕的是,這裡實際上也不太平,這裡什麼都沒改變,無論是寧靜還是喧鬧,危險和以前一樣就潛伏在地衣上面,但我對這種危險已經不敏感了,洞壁中的嘶嘶聲把我累壞了。我被它累壞了?它越來越強,它越來越近,而我卻繞來拐去穿過迷宮,躺在上面的地衣下休息,這幾乎就等於我已把家讓給了那發出嘶嘶聲的傢伙,只要在這上面能安靜片刻我就感到滿足。大概對這種聲音的起因我又有了某種新看法?也許這聲音出自那幫小傢伙挖的水溝?這不就是我明確的看法?我好像還沒有放棄它。如果它不是直接出自那些水溝,也是以某種方式間接出自那裡。

  如果它與水溝毫不相干,那可能當下就沒什麼可假設了,那就只好等待,直到或許是找出了原因,或者等那原因自己顯露出來。當然現在還能玩玩假設的遊戲,比如可以說,遠處某個地方滲進了水,我以為是呼哨聲或嘶嘶聲的其實是一種嘩嘩聲。如果不考慮我在這方面毫無經驗——當初一發現地下水我就立刻將其引走了,再也沒出現在這沙質土中——它還是一種嘶嘶聲,不可能把它解釋成一種嘩嘩聲。無論怎樣提醒自己靜下心來又管什麼用,這想像力就是不肯歇下來,事實上我依舊在猜想——對自己否認這一點毫無意義,這種嘶嘶聲是出自一個動物,也就是說,不是出自許多小動物,而是出自一個大動物。

  也有一些地方不對頭,比如到處都能聽到這種聲音,大小總是一樣,而且無論晝夜都很有規律。當然啦,首先應該更加傾向許多小動物的假設,但由於我在挖掘中本該找到他們卻什麼也沒找到,於是就只剩下有個大動物的假設了,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似乎不符合這種假設的情況並沒有排除這個動物存在的可能性,而是使他具有了超出一切想像的危險性。僅僅由於此因我才抗拒著這種假設。

  我要拋開這種自我欺騙。我已經想了很久,即使隔得很遠也能聽到那聲音的原因是他在拼命地幹著活,在地下打洞就和在暢通無阻的通道裡散步一樣快,泥土在他打洞時瑟瑟顫抖,當他過去之後,餘震和幹活發出的響聲在遠處匯合在一起,我聽到的只是這種響聲即將消失時的餘音,所以到處聽到的都一樣。起著相同作用的還有,這只動物不是朝我而來,因此聲音沒有變化,確切地說已經有了一個我看不透其用意的計劃,我只在推想——在這方面我極不願意斷言——這個動物瞭解我,他在封鎖我,也許自我觀察以來他已圍著我的地洞轉了好幾圈。——大量的思考的結果是我確定了這種聲音的種類,嘶嘶聲或呼哨聲。

  如果我用我的方式刮土刨土,那聽起來就完全是另外的聲音。我只能這樣給自己解釋這種嘶嘶聲,這只動物的主要工具不是他那也許只起輔助作用的爪子,而是他的嘴或長鼻子,當然除了力大無比之外,它們大概也較鋒利。可能只需猛刺一下,他的長鼻子就能鑽進土裡挖出一大塊土,在此期間我什麼都聽不見,這就是那間歇,隨後他又吸氣準備再刺。這種吸氣必然是一種震撼泥土的噪聲,這不僅是因為這只動物力大無比,而且也因為他的焦急和工作熱情,這種噪聲就被我聽成了嘶嘶聲。

  然而我依然絲毫理解不了他能不停地幹的能力,也許短暫的間歇中也含有小歇片刻的時間,不過顯然他還沒有真正的長休,他晝夜不停地挖著,一直保持著同樣的體力和精力,心裡裝著應該儘快實施的計劃,他具有實現這個計劃的一切能力。我不可能料到會有這樣一個對手。然而除了他這些特點之外,現在正在發生的可正是我本該一直擔心的事,我本該時刻為其採取防範措施的事:有誰靠近了!以前怎麼會有那麼長一切都寂靜平安的時間?敵人耀武揚威地圍著我的財產轉著圈子,是誰在控制他們的路線?為什麼我受到這樣的驚嚇?和這一危險相比,我過去花費許多時間認真考慮的所有小危險又算什麼!我是否是作為這地洞的所有者希望能勝過所有可能進來的傢伙?恰恰是作為這個敏感的大洞系的所有者,我無力抵抗一切較猛的進攻。

  地洞所有者的幸運寵壞了我,地洞的敏感也將我變得敏感了,它若受到傷害我會痛苦萬分,就好像傷害的是我。我本該預料到的正是這一點,我不僅應考慮自身的防衛——這件事我幹得是那樣敷衍了事毫無結果——而且應考慮地洞的防衛。首先必須對此採取預防措施,地洞的個別部分,很可能是許多個別部分,一旦受到誰的攻擊,就應能通過用大量的土來填堵將它們與那些受損較少的部分有效地分隔開,填堵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這樣進攻者就無法知道那後面才是真正的地洞。還有,這種填堵應不僅適合用來隱蔽地洞,而且能用來埋葬進攻者。這類事我壓根就沒開頭,什麼也沒做,在這方面什麼也沒發生,以前我就像個孩子無憂無愁,我做著孩子的遊戲度過了壯年,就連考慮那些危險也只是在做遊戲,而認認真真地考慮真正的危險卻讓我忽略了。

  以前也並非沒有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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