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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奧爾珈的計劃

  「這樣,就又需要給爸爸找一種他還能幹的活兒了,至少要讓他相信,他在幹著幫助一家人洗刷罪名的活兒。這樣的活兒並不難找,事實上,什麼事情總不會比坐在波爾圖赫的園子裡那樣更沒用了吧,不過我找到的,倒是一種真正能給我小小希望的事情。官員們、職員們或者其他任何人每次談到我們的罪行的時候,他們總是只提我們侮辱了索爾蒂尼的信使,此外就沒有人再敢說什麼了。這麼著,我暗自轉念,既然輿論(儘管僅僅是表面上的)只認為是侮辱了信使,那麼,儘管這仍舊還是表面上的原因,只要有人向這個信使賠禮道歉,什麼事情也就可以解決了。

  人家告訴我們,實際上沒有人對我們提出過什麼控訴,因此也還沒有哪個部門受理過這件事,所以就信使個人而論——如果沒有任何其他問題的話,——他是有權寬恕阿瑪麗亞對他的侮辱的。當然,所有這些,都不可能起什麼決定性作用,不過是個形式罷了,除了形式以外,再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可是爸爸卻會因此高興起來,還可以阻止那群官吏再去折磨他,這樣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首先,自然要找到那個信使。當我把我這個計劃告訴爸爸的時候,開頭他聽了很生氣,說實在的,他已經變得十分固執,一個理由是,他堅決認為——這是在他生病時候發生的,——是我們拖了他的後腿,結果才功虧一簣,先是我們不給他錢,接著是逼著他躺在床上;另一個原因是,他已經完全不能理解任何新的主意了。我的計劃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推翻了,他堅決認為他的工作還是繼續在波爾圖赫的園子裡等候,而他現在的情況又不能自己每天跑到那兒去,於是便要我們用雙輪手推車推他去。但是我沒有讓步,而他也漸漸地接受了我的主張,惟一使他苦惱的一點是,他得完全依靠我辦這件事,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看見過那個信使,而他不認識他。

  實際上所有的信使彼此都很像,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能認出那個信使來。我們馬上便上赫倫霍夫旅館去,在那些侍從中間找那個信使。這個信使當然是侍候索爾蒂尼的,索爾蒂尼已經不再到村子裡來了,可是這些老爺們是時常更換侍從的,你也許很容易就能從另外一位老爺的侍從中間找到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即使找不到他本人,你或許也可能從其他侍從那兒打聽到一些他的消息。當然,要達到這個目的,就需要每天晚上都呆在赫倫霍夫旅館,可是不論什麼地方,人們都不大樂意看到我們,更不用說像赫倫霍夫旅館這樣的地方了;我們又不能像花錢的顧客那樣上那兒去。可是後來他們終於發現我們還有一些用處。

  你知道,對弗麗達來說,這些侍從是一班多麼折磨人的傢伙,他們大多數實在並不是喜歡叫叫嚷嚷的人,但是因為活兒太少,都給縱容壞了,變成了懶漢——『但願你像侍從那樣過得稱心如意』,這是官員們祝酒時最愛說的一句話,——的確,從日子過得悠閒自在來說,侍從似乎是城堡裡的真正主人,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尊嚴,在城堡裡,他們的一舉一動必須符合規章制度,所以他們不苟言笑,一本正經,這種情形人家告訴過我好幾次了,甚至你在村子裡的侍從中間,也能隱隱約約地看出這種跡象來,只不過是微小的跡象罷了,既然城堡的規章制度並不完全約束他們在村子的行動,他們往往就肆無忌憚,變得和在城堡裡的時候大不相同了;他們簡直成了一群沒法控制的撒野的傢伙不縣遵照規矩行事,而是任著性子胡作非為。你們那種可恥的行為簡直是無法無天,村子還算僥倖,因為他們非經許可不准離開赫倫霍夫,可是在赫倫霍夫旅館裡,你多少總得想辦法應付他們哪;比如說,弗麗達就覺得跟他們打交道傷透腦筋,所以她很樂意找我去撫慰這些侍從。

  有兩年多,每星期至少有兩個夜晚,我是在馬房裡跟這些侍從一起消磨的。起初爸爸還能跟我一同上赫倫霍夫旅館去,他睡在酒吧間裡,等著我在早晨把消息告訴他。可是帶給他的消息並不多。直到今天,我們也沒有找到那個信使,他一定仍舊跟索爾蒂尼在一起,索爾蒂尼很看重他,索爾蒂尼退隱到較遠的部門裡去的時候,他一定也跟索爾蒂尼一同去了。

  從我們上次親眼見過他以後,許多侍從也沒有再看見過他,有一兩個人說曾經見過他,那可能是認錯人了。這樣,我的計劃實際上可能已經吹啦,但還不能說完全告吹;我們沒有找到那個信使,這是實話,我們上赫倫霍夫旅館去和在那兒過夜——或許爸爸對我的憐惜,那時他還能憐惜人哩——也不幸地把爸爸給毀了,他處於你現在看到的這種狀況已經有兩年了,可是他的情況也許還比媽媽好,因為我們每天都守著她,生怕她就要死去;只是多虧阿瑪麗亞用了超越常人的本領照護著她,她才拖到今天。可是由於我在赫倫霍夫旅館這麼幹著,結果我畢竟跟城堡有了一定的聯繫;當我說我並不後悔我幹的一切的時候,你不要看不起我。毫無疑問,你一定要想,這怎麼說得上是跟城堡的聯繫呢;你想得對,這實在說不上是怎樣的聯繫,當然現在大部分的侍從我都認識了,這兩年到村子裡來的老爺們的侍從,我幾乎全都認識,這樣,要是我能進城堡的話,我在那兒就不會是一個陌生人了。

  當然,他們只是在村子裡的時候才是侍從,一到城堡裡他們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在那兒可能會不認識我,凡是在村子裡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人,他們都會不認識的,這是千真萬確的,哪怕他們在馬房賭一百次咒,說他們要是在城堡裡再見到我准會非常高興,那也是一樣。再說,這樣的諾言有多大價值,我已經有過經驗了。可是這還不是真正重要的問題。通過侍從跟城堡建立聯繫,並不是我惟一的希望,除了這一點以外,我還希望並且深信,城堡上一定會有人注意我現在做的事情——照料侍從人員是一件極端重要而又辛苦的任務,——誰要是看到我做的事情,他最後或許會對我產生比別人更好的印象,他也許會看出,儘管我幹得這麼微賤,但是我這樣幹是在為我的家庭奮鬥,是在繼續實現我爸爸未償的宿願。假如他能這麼看,那麼或許他也會原諒我接受侍從們的錢,用這些錢來維持我們一家的生活。

  我還獲得了一些其他成果,這一點,我怕甚至連你也會責怪我的。我從侍從那兒學到許多謀取城堡工作的途徑,不需要經過困難的、有時需要好幾年的官方規定的準備階段;的確,在這種情況下,你不是官方的正式雇用人員,只是一個私人的半官方的雇員,你既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最糟的是你沒有任何義務,——但是你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你在現場,你可以注意有利的機會,你可以利用這些機會,儘管你不是雇員,碰上運氣好,自會遇到工作,也許當時正式雇員不在身邊,於是一聲『來人哪』,你應聲跑上去,你就變成了一分鐘以前你還不是的那種人,變成了一個雇員。不過,究竟什麼時候一個人才能碰上這種機會呢?有時候你一下子就能碰到,你剛到那兒,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形勢,機會就在那兒等著你啦,只是很多人因為新來乍到,甚至還心不在焉,沒有能抓住這樣的機會罷了;但是在另一種情況下,你也許比正式雇員等的年月還要長,半官方雇員當久以後,從此就當不上合法的正式雇員了。

  所以這就足以使你望而卻步,但是當你考慮到官方任命要經過非常嚴格的考試,而且任何一個家庭出身可疑的人,未經考試就會被淘汰,那麼,這就算不得一回事了;姑且讓我們談談最後參加考試的人吧,他一連好幾年膽戰心驚地等待著考試的結果,而打從第一天起,大家就驚訝地問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異想天開的事,但是他還是繼續希望著——要不是這樣,他怎麼能活著呢?——這樣過了多少年以後,也許作為一個白髮皤皤的老人,他才知道他已經被拒絕,才知道一切都已經失去,而他這一輩子也已經白白地虛度了。

  這裡,當然也有例外,人們就是由於這一點才輕易受到誘惑的。有時候也發生這樣的事情,有些確實來歷不明的傢伙倒真的得到了任命,有些官員簡直是不知不覺地被那些歹徒迷住了;在舉行招聘考試的時候,他們忍不住要東嗅西聞,咂著嘴巴,張大著眼睛拼命找那樣的新進人員,對他們來說,好像那種人特別配他們的胃口似的,他們得嚴格遵守他們本本裡寫的規章條文辦事,才頂得住這種人的誘惑。

  但是有時參加考試的人並不能因此得到任命,而只是無限期地拖延準備階段,沒完沒了,一直到這個苦命的傢伙死去才完事。所以,官方的任命跟這另一種途徑一樣,充滿了種種或明或暗的困難,因此,一個人在從事這類事情之前,應該慎重考慮。這一回,我和巴納巴斯可沒有忘記這樣做。每次我從赫倫霍夫旅館回到家裡,我們就一起坐下來,我把最近收集到的消息告訴他,我們一談就是幾天,巴納巴斯的活兒也因此耽誤了,超過了平時需要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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