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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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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同意K提出想去跟勃倫斯威克談談土地測量員的職務的建議,但是也只是因為這個建議可以保護他的媽媽不受爸爸的譴責,又因為,如果運氣好,這只是一個備而不用的計策。他只是追問K將怎樣去跟他的父親解釋這次訪問。K說學校的工作和教師的迫害都使他無法忍受而陷於絕望,因此不顧利害就去訪問他了。漢斯聽了這種說明,雖然臉色還有點兒陰鬱,不過也終於滿意了。 現在,看來既然已經諸事齊備,至少是有了成功的可能性,漢斯也就解除顧慮,變得快活起來,便跟K又聊了一會兒,接著又跟弗麗達閒扯了一會兒——她一直坐在那兒若有所思,這會兒才重新開始參加他們的談話。在談話中間她問起他將來打算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略一思索便說他願意做一個像K這樣的人。再問他理由時,他又講不出道理來,問他是不是願意當個看門人,他一口回答不願意。後來經過進一步追問,他們才明白他怎麼會有這個願望的。 就K眼前的處境而論,可以說又狼狽又屈辱,實在沒有什麼可羡慕的;這一點漢斯不用問旁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自己也一定要保衛媽媽,別讓她聽到K說的哪怕是一句最輕的話,甚至連看也不要看到他。可是儘管這樣,他還是上K這兒來,請K允許他幫他的忙,在得到了K的同意以後又感到非常高興;他還認為別人也會跟他一樣想;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他的媽媽自己也親口提到K的名字。這些矛盾在他的腦子裡產生了一種信念,那就是儘管K眼前的處境又狼狽又受人輕視,然而在不可思議的遙遠的未來,他一定會出人頭地。而吸引著漢斯的也正是這個可笑的遙遠的未來和通向未來的飛黃騰達;這就是在目前情況下他為什麼還是願意接近K的原因。 這種特別幼稚而又特別成熟的精明打算,還由於事實上漢斯把K看成好像是一個年齡遠比自己幼小,但是前途卻比自己遠大的弟弟一樣。他最後承認這些事情是因為給弗而達的許多問題逼得沒有辦法,才不很樂意地一本正經說出來的。當K說他知道漢斯羡慕他的是什麼,他才又快活起來;K說他羡慕的是他的那根放在桌子上的漂亮手杖,漢斯在談話時無意中一直在玩著的那根手杖。K會做這樣的手杖,要是他們的計劃成功了,他一定給漢斯做一根比這更漂亮的手杖。現在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漢斯是不是真的就只想那根手杖,可是K這個諾言使他樂開了;他滿臉喜色地跟K道別,一面緊緊地握了握K的手,一面說:「那麼,後天再見啦!」 漢斯走得正是時候,因為沒有多久,教師就一下推開了門,看見K和弗麗達悠閒自在地在桌邊坐著,便喊道:「原諒我闖進來!可是你們能否告訴我,到底什麼時候這兒才能整理好?我們的坐位擠得像沙丁魚一樣,課也上不成啦。你們卻在這間大健身房裡懶洋洋地躺著,還嫌不夠寬暢,連兩個助手也給攆走啦。現在總該站起來幹點什麼了吧!」接著又對K說道:「現在你給我到橋頭客棧去把我的午飯拿來。」這些話雖然比較起來說得還算客氣,但仍然是怒氣衝衝的大喊大叫。K完全準備服從教師的指揮,但是有心要逗他一下,便說:「可是你已經把我辭退了。」 「不管辭退不辭退,去給我把午飯拿來。」教師回答說。「我要弄清楚,我到底給辭退了沒有。」K說。「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麼?」教師問。「你自己知道,你根本沒有接受我的解雇通知。」 「那麼,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把它宣告無效呢?」K問。「這不是由我來決定的,」教師說,「你信我的話,看來得由村長來決定,儘管我不懂得是什麼道理。你現在趕快去吧,要不然,我可當真要把你攆出去了。」K心裡感到很滿意,教師大概跟村長談過了,也可能根本沒有談過,只是仔細考慮了村長可能表示的意見,而村長的意見是袒護K的。於是K連忙動身去拿午飯,可是剛走到門口,教師又把他喊了回來,一來是因為他想用這樣出爾反爾的命令來試驗K願意為他效勞的程度,以便掌握將來使用他的分寸;二來是因為他心血來潮,喜歡把K呼來喊去地當作一個侍者那樣來使喚。 在K這方面呢,他知道如果對教師過分地百般依順,他就會淪為教師的奴隸和替罪羊,不過他決定,在一定限度以內,目前還是順著這個傢伙的性子再說,因為儘管已經知道教師沒有辭退他的權利,可是他完全可以給他的工作製造困難,教他幹不下去。現在這個差事在K的眼裡顯得比過去重要得多了。跟漢斯談了那番話,在他心裡產生了新的希望,他自己也承認,這些希望未必能實現,甚至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可他還是沒有辦法把這些希望從腦子裡趕跑;這些希望幾乎取代了巴納巴斯。 假使他一心抱著這些希望——除此以外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他就得節省自己的全部精力,什麼事情都別去操心,吃食,住所,鄉村當局,甚至連弗麗達都可以撇開不管——而事實上整個事情的關鍵就是弗麗達,只有同弗麗達有關的事情他才關心。為了這個緣故,他就必須想方設法保住這份差事,這多少能給弗麗達一點安全的感覺,要是為了這個目的,他要在教師的手裡忍受一般所不能忍受的苦痛,他也絕無怨言。這一類事都可以容忍,這是生活裡不斷出現的平淡無奇的、微不足道的煩惱,跟K所追求的事業對比之下,根本算不了什麼,他並不是僅僅為了要過養尊處優的生活而到這兒來的。 所以,他現在表示願意接受他的第二個命令,就像他願意上客棧去一樣,首先把屋子收拾整齊,好讓女教師和孩子們回來上課。可是得趕快收抬好,因為K接著還得去拿午飯,教師已經餓極了。K向他保證一切都照辦不誤;K便急忙動手把稻草墊子搬走,把運動器械放回原處,在弗麗達洗刷講臺的時候,並把屋子打掃乾淨。教師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們的於勁似乎平息了教師的怒氣,他只叫他們注意堆在柴門外生火爐用的木柴——當然,他不容許K再上披屋裡去拿柴了,——說罷便回到他的教室去了,臨走時還嚇唬著說他很快就要回來檢查他們的工作。 弗而達默默地於了幾分鐘活兒以後,便問K為什麼他現在對教師這樣俯首帖耳。她問這句話的口氣是同情的和迫切的,但是K正在想弗麗達當初的諾言,她本來答應要保護他,不讓教師支配他和侮辱他,但是結果她並沒有做到,因此,他只是簡短地回答說,他既然當了一個看門人,他就得於看門人的工作。接著他們默默無語了,後來還是這短短的交談引起了K的注意,原來弗麗達一直在埋頭想心事——特別是在他跟漢斯談話的整個過程中,——他便一面直率地問她有什麼不樂意的事,一面把門外的木柴搬進屋子裡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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