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無賴(54)_井上靖

五四

　　又過了一會——

　　「你是不是認識佐佐疾風之介呀？」加乃陡地問道，阿淩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不知為什麼，我從剛才就有這種感覺。我一直想著這件事，就愈來愈有這種感覺了。」

　　什麼認不認識的？我和疾風早就……想到這兒，阿淩心中又湧起了一股對加乃的憎惡。

　　這女人究竟是疾風之介的什麼人呢？當自己有生命危險時，竟會叫出疾風之介的名字，他們的關係想必不單純。畜生！阿淩扭曲著臉，在心中罵道。

　　「我怎麼會認識那種人？喂！到底你是他的什麼人呀？」

　　「什麼都不是。」

　　「你撒謊！」阿淩接著說道：「反正到竹生島神社許過願之後，你必須把許的願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如若不然……」

　　「會怎麼樣？」

　　「囉嗦！這我已經一直在考慮了。你最好給我閉嘴，否則饒不了你。」

　　阿淩說著，心想不能再和這女人說話了。

　　再要和她說話的話，只怕竹生島還沒到，自己就已經把她丟到湖裡去了。在還未到達竹生島之前，阿淩知道自己千萬得耐住性子。

　　「喂！把臉轉向那邊！別讓我看到你的臉，乖乖地睡覺！」

　　阿淩是怕看到加乃的臉，會激怒了自己。不過，更大的原因是她不想看見那張美麗的臉龐。

　　月亮時晴時陰，湖上也因此時亮時暗。當月光照下來時，彷佛遍灑了無數的金銀色的魚鱗一般，湖面一片亮晃晃地。

　　夜晚的湖面上幾乎是一點漣漪也沒有，不過卻有大而緩的波浪。船便乘著浪，慢慢地朝著竹生島行去。

　　當天空現出魚肚白時，一個漢子開始燒起飯來了。劃槳的人也只剩下一個，其他的人都倒在船底，睡得像死了一樣。先前載過加乃的那個船夫則苦著一張臉，靜靜地睡著。

　　而加乃則將兩手搭在船邊上，臉埋在其中，一動也不動，不知究竟睡著了沒有。

　　阿淩曾一度起身，走到加乃身旁，用一隻手指頭去碰她的脖子。加乃立刻抬起臉。

　　「果然沒睡著！」

　　阿淩說道。倒像是加乃沒睡著，礙著了她似的。

　　「我要睡了。」她又接著說道。

　　整整一個晚上沒闔眼，這會兒阿淩還真覺得困。

　　「到了島上的碼頭再叫我！」

　　說罷，阿淩也和加乃一樣，兩手搭在船邊，臉埋在其中，很快地就進入夢鄉了。

　　二

　　那一天上午九點。

　　阿淩和加乃並肩從竹生島岸邊爬上陡峭的石階。走完一段石階，便又接著另一段石階。

　　在第二段的石階下，加乃突然打住。若不喘口氣，她根本就沒法爬完這些石階。再說，她也不曾爬過陡得這麼厲害的石階。

　　「快上來呀！」阿淩說道。

　　「我得喘口氣才行……」加乃答道。

　　「你這人可真麻煩哩！虧你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說罷，阿淩就在加乃身旁站住腳，加乃則坐著。

　　石階的兩側盡是鬱鬱蒼蒼的松、杉、檜。冷冽的空氣不斷地從上頭向兩人襲來。

　　「一直待在這兒會冷死咧！我先上去好了！」

　　說著，阿淩便一個人飛快地爬上石階，一眨眼就爬上了弁財天正殿所在的平臺。

　　不一會，阿淩卻又走下來。

　　「還不走嗎？」

　　「不知道爬不爬得上去。」

　　「這還有什麼爬不爬得上的？快！快上去！」

　　阿淩沒奈何，只得牽起加乃的手，一階一階陪她慢慢地往上爬。

　　可是，為什麼自己非得牽這種女人的手不可呢？這麼一想，阿淩隨即又把手鬆開，彷佛碰到什麼髒東西似的。但她一鬆開手，加乃卻立刻細聲地叫了起來：「哇！好可怕！」然後就在半途中蹲了下來。

　　阿淩呆住了。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纖弱的女子。身子都這般弱了，哪還有什麼資格叫「疾風」？一想起疾風，阿淩就狠下心腸，把加乃一個人丟在那兒，讓她愛怎麼怕就怎麼怕，自己卻快步地爬了上去。

　　爬上去之後，見加乃仍舊蹲在那兒，沒奈何，阿淩只得又走下來。

　　「為了你，我打剛才開始就爬上爬下的。拜託你振作點好嗎？」

　　這回阿淩故意粗魯地牽過加乃的手，將她拖上石階。

　　「讓我休息一下！」

　　「什麼？！」

　　「哇！好可怕！」

　　「正經點！再胡言亂語我就把你給推下去。」

　　到了上面，加乃才要喘口氣，阿淩卻又催她：「快！快去許願！」

　　說著，便推著加乃往正殿的方向走去。自己則仍站在原地。

　　什麼神呀佛的，阿淩一概沒興趣。總覺得一旦接近，就會有些內疚感。不接近祂，不就平安無事了？阿淩想。

　　過了好一會了，加乃始終沒回來。許個願怎麼會這麼久？阿淩惱極了。

　　最好快點回來。回來之後讓她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然後便將她推下湖去。

　　幾乎過了半刻鐘，這才看到加乃的人影，阿淩等不及，急急地趨上前去，然後刻意地擺出一張凶臉瞪著加乃。

　　瞪是瞪著加乃，但視野中仍看得見弁財天正殿，因此，阿淩說道：「再走過來一點！」隨即將加乃拉到絕對看不見正殿的林子裡去。

　　跟著，阿淩看看四周。右手邊約六尺外便是平臺的盡頭，形成一絕壁。她打算依加乃回答的內容決定是不是要把她從這兒推下去。

　　「快！快說！你到底許了什麼願了？」

　　咽了口口水，阿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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