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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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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疾風之介出發至這個新任地之前,他得先將暴風雨夜裡在岬上平臺所受的矛傷治癒才行。為此,由冬至春的這幾個月的時間,他都必須在位於湖北、即大崎和今津之間的山間地帶的一座廢寺中度過。 救了疾風之介的原有三個武士,但不久其中的兩個就先行離開了,只留下三人中年紀最長的三好兵部。他為了打探明智的動靜,便喬裝成浪人,始終逗留在明智軍所在的西江之地。 三好兵部是個相當沉穩的中年武士。他一點也沒有這個時代的武士特有的激烈性格,從他那不怎麼夠看頭的外表以及質樸敦厚的個性看來,無論如何都像是個只有在丹波山中才找得到的鄉下武士,而忠實正是他們唯一的優點。 有一回,在喝酒的時候,疾風之介曾對三好兵部說:「只有兩、三百個人,能和織田作對嗎?」 「譽田的人雖然很少,可是丹波到處都是有氣節的武士,他們也都各有各的據點。只要時機一到,大夥兒便可裡應外合,一塊兒來對付織田軍吧!」 三好兵部似乎確信他們會有機會和織田的大軍面對面,展開一場激戰。 一想起設樂原一役中,一萬多個勇猛的武田軍一齊被炮火擊倒在欄柵前的那一幕淒慘的景象,疾風之介便覺得三好兵部的那份確信實在滑稽。 一個丹波的鄉下武士如何想像得出那支受過近代化組織訓練的部隊的威力?他的想法真是既可笑又悲哀。 「你們會敗的,根本擋不了多久。」疾風之介說道。 「我們也許會敗。可是死在丹波正是我們的願望。因為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全都死在這塊土地上。」 當三好兵部說這話時,他的表情相當鎮定。嘴邊也仍掛著微笑。他真是一點野心也沒有。既不想出人頭地,成為一員大將,也不想成為一國一城的主公。他只想用他的生命來抵擋想要入侵這塊土地的敵人,如此而已。 事實上,單單為了這個緣故,三好兵部甘心含笑赴九泉。 「我和丹波可一點關係也沒有。」 疾風之介故意盯著三好兵部的眼睛,一面說道。 「這時候人是愈多愈好,所以才想請你助我們一臂之力。不過,你要真不願意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了。」 「你想怎麼樣?」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的秘密了,就不能留你活在這世上。」 只在此時,三好兵部有些激動。 不能留我活在這世上?!他大概會真砍過來罷?果真如此,也沒什麼好怕的。反正是三流的鄉下功夫。這種功夫大概傷不了我罷!疾風之介心想。 不過,疾風嘴裡儘管這麼說,心裡卻頗為這座丹波山中的小城所吸引。就好比先前先行離去的那兩個武士,雖較三好兵部年輕許多,但也和三好一樣地無知,一樣地質樸。他們的眼神是如此地清澈、純真,是疾風之介在過去所認識的武士身上不曾見過的。 當自己的父親、祖父等家人為明智城殉死時,大約也是帶著這種眼神罷?疾風之介想。 如今,復興明智家的明智光秀領有丹波一地。他若答應加入,當然免不了和明智一戰。但,疾風之介對現在的明智家是一點也不在乎了。儘管姓氏一樣,和自己卻沒有絲毫瓜葛。光秀、光春那兩、三個人的身上雖然流著明智家的血,但他們的將士卻全不是明智家的人。現在的明智軍是由一批和從前的明智家毫不相干的人組成的。 和這樣的明智軍打仗,疾風之介不會感到心痛。或者,比起明智軍,丹波的這一群鄉下武士和自己的個性還比較相近哩! 「我是不想去送死,不過,替你們殺十幾二十個人倒是沒問題。因為我就是靠打仗混飯吃的啦!」 豪情一起,疾風之介便總是這麼說道。如果說有兩百個武士能奮不顧身地沖進戰場決一死戰,那麼自己似乎也沒有理由不跟著這麼做。也許此刻自己的心中正充斥著某種未知的東西罷!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疾風之介的眼睛會透出一種彷佛著了魔似的、但卻又溫柔亮潤的光來,這也是加乃和阿淩所無法忘懷的。 「我的傷早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疾風之介不時地對三好兵部說道。他在破廟裡簡直閑得發慌了。 「再等等吧!你別急,我會帶你走的。織田大概就要攻打大阪了。」 春天時,就有謠言傳到這塊偏僻的地方來,說是織田信長即將起兵征討大阪本願寺。 而三好兵部則時常假扮成一副浪人模樣,搭船出遊堅田或阪本。為的是想打聽明智光秀的軍隊究竟何時離開丹波,以配合織田信長。 二 加乃終於住進阪本的磨刀匠林一藤太家裡了。林一藤太是加乃在深溝認識的老磨刀匠林惣次的遠房親戚,年紀將近七十,但由於地點好,收了不少弟子,生意做得頗堂皇。 一藤太因為妻子早逝,家中除了女僕之外沒有女眷,所以,加乃的到來,對這個家來說毋寧是件可喜的事。 也許是換了地方,西江的氣候較合體質的關係,加乃變得比在深溝時健康,不但能主持家事,也能和出入店裡的武士應對自如,只不過,倘若當天稍稍忙了一點,隔日身子便會微微發熱,覺得不舒服。 加乃自從到了這裡之後,經常聽到一些有關從前在小穀城認識的人的謠言。那些原先以為會跟著小穀城一同殉死的人卻都活得好好的,有的棄官從商,有的則另外投靠他主。相反地,那些原以為是那種賣主求榮的人卻反而隨同小穀城的失陷一塊兒悲慘地殉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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