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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而伯父山根六左衛門的在內城中壯烈成仁,遠在伊吹山避難的伯母跟著也領著兩個小孩自殺身亡一事,也是加乃到阪本以後才獲悉的。

  時代就在一次次的大爭戰中不斷地推演著。人的命運在爭戰的蹂躪之下,一如螻蟻一般脆弱無常。

  來到阪本之後,加乃收過兩封十郎太寄來的信。信中只是一個勁兒地說自己的事,對加乃擅自逃走一事則隻字未提。

  ——目下一切盡如我意——這句話讀來就是十足的「十郎太式」措詞,而那一手字更是潦草得不堪入目。

  ——待春至即領從者登門造訪——口氣雖大,字體卻又小又斜。

  轉眼春天到了,但加乃也忘了十郎太信上所說的了。然而當湖邊櫻樹上的櫻花凋謝長出嫩葉,廢了好幾年的日吉神社的祭禮也開始籌辦,準備在今年盛大地舉行之時,立花十郎太突然前來造訪加乃。

  正如信上所說的,十郎太帶了一個手下同來。不知是不是出自心理作用,加乃總覺得十郎太的措詞和對答,比起一年前要斯文得多了。

  加乃於是將十郎太一行人請進屋子裡去。

  「我真的來了,儘管來得早了一點。」十郎太說道。

  一開始,加乃還弄不清楚十郎太話裡的意思。但接著他又說了:「這會兒你可真的要當疾風之介已經死了,非得死心不可了!」

  聽了這話,加乃總算懂了,微微地變了臉色。

  「還不到一年呀!」她說。

  「所以我說我來得早了一點。大概早了一個月左右吧!」

  「是兩個月。」

  「兩個月也不打緊。反正他不會出現了。」

  「這可就不知道了。」

  「別傻了!他已經死了!」

  當十郎太說這話時,自己也覺得很是心虛。他知道只要那個疾風之介還活在這世上,搞不好真的會出現也不一定。這種揣測太教人難受了。當時自己實在應該把他幹掉才好。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一改變了話題,十郎太便直說個不停。

  「這回我們來,那邊一定又添了不少人手。只要能參加爭戰,我們一定會贏的。」

  他力陳他們為什麼能贏的原因。對主公丹羽長秀這次被任命為和爭戰完全不相干的安土城奉行【譯注:日本武家時代,擔任行政事務的武士官名。】來建設安土城,十郎太覺得相當吃虧。

  「可是這兒的人都說,建設安土城算得上是工程浩大呢!」加乃說。

  「就搬些石頭而已,總也賺不到一千石吧?築城真是一件無聊的工作哩!」

  十郎太說得咬牙切齒。隨後又接著說,最近或許會出陣去征討紀伊的真宗門徒。萬一不幸落選不能參戰時,也還會有一場出征中國地方毛利氏的爭戰。這場仗是一場大仗,自己應該不會再次落選才是。最後,彷佛對他自己所說的話打上個休止符一般,他將視線從加乃臉上移開,直盯著遠處,說道:「打仗!打仗!」感覺上,就像他已經看到了戰場似的。

  對這個依然故我的十郎太,加乃著實恨不下去。

  倘若疾風之介果真已經不在這世上,自己也許就會選這個年輕武士了。他從來都不放棄任何往上爬的機會,就算只是高那麼一點點,他也要死攀住不放,直到爬上為止。這樣的人儘管單純,卻似乎仍有一股莫名的魅力。

  但,只要疾風之介的生死未明,自己便無論如何不能聽從他說的話。即使此生無法相見,只要知道疾風之介或許仍活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立花十郎太便絕對不能取代他。

  「再過兩個月,疾風之介如果還是沒出現的話……」

  最後,十郎太又回到老問題上。

  「他會出現的。」加乃的話有些殘酷。

  「別傻了!」

  「不知怎的,我就是有預感。」

  「這預感很教人討厭哩!」

  對十郎太而言,這的確是個很讓人討厭的感覺。他一臉不高興地,又想到了上回不該放過疾風。而後,短短一個鐘頭的造訪便以适才的那句話作結了。十郎太說他必須帶著三個手下雇船趕回佐和山去,免得耽誤了明天晚上的任務。加乃於是到碼頭送行。

  三

  一個月過後,十郎太又來了。一旦找過加乃一次,便無法忍耐兩個月不見她。十郎太覺得在這兩個月中造訪加乃,應該也是無可厚非的。

  因此,一聽說阪本的日吉神社即將舉行祭典,一些當日沒有任務在身的同僚們都要搭船前往阪本時,十郎太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於是,他也和幾個同僚,在祭典當天一早便趕抵阪本了。一到了阪本,隨即和同僚們分手,一個人到林一藤太家去找加乃。

  加乃穿了一襲全新的和服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得十郎太直傻了眼。

  「我還是來早了一個月。」十郎太的口氣有點羞澀。「因為想看祭典,所以……」

  十郎太居然會和祭典扯在一塊兒,這實在是不怎麼搭調。

  「你想看祭典?」說著,加乃不由得輕笑了起來。她無法想像這世上除了爭戰之外還會有讓十郎太感興趣的事情。「這倒真是件怪事哩!」

  加乃沒打算要諷刺他,但諷刺的話卻從口中說了出來。

  十郎太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盯著加乃的臉。只要見過加乃,來這兒的目的也就算是達成了。什麼時候回佐和山去都無所謂了。事實上,十郎太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參加什麼祭典,就算是一下子也不想去。所謂的祭典,就只是一大群人鬧烘烘地擠成一團,扛著不明來歷的神龕在典禮中繞來繞去,如此而已。

  「傍晚時,神龕會從七本柳海邊搭船到唐崎去。」

  「噢!」

  「聽說這回的船祭可是好多年才有一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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