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聲(38)_井上靖

三八

　　「現在立刻折回國府，撤夜前進，一路駛往越前。」

　　鏡史郎說。

　　「越前？您說的越前——是不是很遠的地方呢？」

　　司機擔心地說。

　　「不管遠近與否，我們都不能停留在這裡。」

　　「咦，又要在高岡過夜嗎？」

　　賈賈嘟著嘴說。

　　「就這樣離開這裡，我總覺得可惜。」

　　的確，家持在離開此處後也做了詩。居越五年之久，頗難離別，這真是依依不捨的黃昏時刻。但是，當時的國府已不同於今日的高岡了，這一點，我們必須認清呀！賈賈啊！心地善良的東部少女啊！

　　一行人于黃昏時刻離開國府高岡，那是春天白茫茫的暮色籠罩在每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刻。經過石動，穿過俱利伽羅的隧道，往金沢去，如果俱利伽羅半山頂也變成隧道的話，那就毫無情調了，因為魔鬼正大肆在全國的半山頂上挖掘隧道。

　　在將近金沢市區時，司機問：「要在金沢休息一下嗎？」

　　「不必了。」

　　鏡史郎回答。現在的鏡史郎，有被追蹤的感覺。好像正在被什麼人跟蹤似地，警惕自己不可大意，而且，金沢也必定充斥著許多魔鬼。所以他想，與其徘徊那地方，不如早一點到越前、若狹。越前的官府所在是武生，而若狹則是小濱，不論武生或是小濱，大概尚不至於被魔鬼們佔領吧！

　　「如此一來，今天晚上將在那裡過夜呢？」

　　「什麼地方都可以。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公主不會累嗎？」

　　「小百合睡了，她如果想下車她會說。在小百合未說下車之前，我們儘量走吧！」

　　「是，那麼，就這麼辦！賈賈，你沒有異議吧！」

　　司機向賈賈詢問，因為他覺得詢問賈賈的意見比較可靠。

　　但是，賈賈也在熟睡中。平時這一群人似乎都在賈賈的指揮中前進，而且她的意見也好像比鏡史郎來得有分量得多，但當她一熟睡，自然而然地就由鏡史郎指揮，所以，這時候，司機不得不聽從鏡史郎的指示。

　　車子駛進金沢的市區。

　　「很熱鬧呀！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賈賈睡醒了。

　　「金酒。」

　　「哦！」

　　「我們既然已到達這裡，在市區繞一圈如何？因為，這是百萬石城堡下的市街啊！」

　　「哦！我聽都沒聽過這種事。」

　　「別開玩笑！這是北陸最大城堡下的市街，我記得有一座名為兼六園的名公園。」

　　「我沒聽說過那公園。」

　　「真糟糕！」

　　「……爺爺，真的嗎？」

　　賈賈問，但是，鏡史郎睡著了。

　　車子離開金沢市區，而夜已完全降臨，雨也紛落了。車子行駛于田埂中或國道上，然後一個轉彎，駛于近海的松林中。

　　小百合一直保持熟睡，鏡史郎雖看到賈賈也在睡覺，但二人之中時有一人醒來和司機談話，鏡史郎總是說：「車子變得少了。」

　　說著，將臉湊向車窗，望著黑暗中的窗外。

　　「啊！是的，天已晚了。」

　　「有聲音！那是什麼聲音呢？」

　　「我想，大概是波浪的聲音。」

　　「啊！是嗎？那是活活潑潑的聲音嗎？魔鬼的吼叫聲已靜下來，而能聽到波浪聲了。」

　　鏡史郎滿足地說。而賈賈每次睡醒時，總說：「肚子好餓，能不能找個地方吃東西呢？」

　　「這裡一家店都沒有，就算有，也已經打烊了，因為現在的時間已經太晚了。」

　　「路有沒有走錯呢？有沒有問題呢？」

　　「……我想沒問題。」

　　「我們是不是一直駛於這般寂寥的地方呢？」

　　的確，車子一直奔馳於寂寥又黑暗的地方，而且，不知何時起，已不見來車，只遠遠地聽到波浪聲。但是，那聲音亦不能確定為波浪聲，說不定那是風聲而非波浪聲。不過，細雨仍紛落著。

　　不知賈賈在第幾次睡醒時說：「下一次遇到人時，就把車停下來，把路問個清楚。」

　　「要遇到人，大概很難。」

　　「是嗎？」

　　「除非駛進部落，否則很少有人會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如果有的話……」

　　「什麼呀？」

　　「就不尋常了。」

　　「鬼嗎？」

　　「類似那樣的東西。」

　　「請別這麼說，我很怕鬼呢！而且，這附近好像會出現那種東西——爺爺，請您起來。」

　　賈賈搖晃鏡史郎的身體。

　　「這是什麼地方？」

　　鏡史郎睡醒後說。

　　「不知道是什麼地方，自剛才起，便一直行駛于道路上。」

　　賈賈說完後，突然抓住鏡史郎說：「啊！出現了。」

　　「好像有人。」

　　司機也這麼說。

　　車子的速度已減緩，經由車燈的光線，捕抓到路旁依偎一起的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是一對年輕的男女。鏡史郎也對模糊光線下的那對男女，露出異樣的眼神。

　　「看起來真奇怪。」

　　鏡史郎把賈賈的身子推回說。

　　「不知道是什麼？」

　　賈賈也這麼說。雖說如此，他們也只不過是在不該有人之時，不該有人通行之處出現罷了，此外再沒有其他可疑之處。當時，那對男女全身都已淋濕，他們只不過想讓車子通過，便抱在一起退到路旁。

　　車子停在那對男女前，司機打開車窗問：「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學達書庫(xuoda.com)